贾琮思忖一会,晒笑道:“无碍,我会亲自跟老师说,想必先生不会责怪我的。”
话是这么说,心里却想:“有些话还是不说开为好。”
秦海闻言面露难色,欲言又止,最终也无可如何了。
毕竟再劝说下去,就该是他这个做奴才的不懂事了。
而且......秦家的确拮据,又没有庄子、地租,老爷也时常吃补药。
东府亲家那边儿,实在不好开口,想通此由。
秦海便告辞出去,同时暗道:“这位琮三爷一点也不像是娇生惯养的公子哥。
对比咱们秦府的小钟爷.....唉,娇惯多了,哪里又会想到这些.......”
东厢房外。
瑞珠刚行至门口,便在外面听到了这番对话,后掀帘子进来时贾琮主仆两人刚吃完。
瑞珠软声道:“琮三爷,我家奶奶问还缺什么?可住得习惯?”
“都挺好,没什么缺的。”
贾琮笑道:“你家奶奶可好?”
“都好。”
瑞珠想了想又道:“这会子老爷正在堂屋开讲,琮三爷可要过去看看?”
“好,我这厢就去。”贾琮点头道。
待瑞珠离去后,贾琮返回内里,在铜镜前整理衣容。
铁牛看了眼瑞珠消失的方向,心里乱想:“小蓉大奶奶就住在东耳房,而琮三爷住东厢房,两者之间不过一墙之隔。
哎呀呀,这不就是戏文里唱的东厢记?西厢记?还差个红娘?
对了,那瑞珠姑娘方才不就是一身大红背心嘛!”
只是一念及此。
铁牛又猛地一拍额头,暗恼:“呸呸!我这是在胡乱瞎想什么呢!人家小蓉大奶奶那么美、那么好。
可是琮三爷的侄儿媳妇呢,她要是不嫁人还好.......”
秦可卿是秦业的养女,真实身份成谜,哪怕原著中也未提及半字。
只有“秦钟”是亲生的。
原主“贾琮”见过他,生得极度俊郎秀气,像个女儿家似得。
他与贾宝玉同龄,只比贾琮大一个月。
.........
春风轻拂,细雨绵绵,春意盎然。
正房大堂内,秦业老爷子正有条不紊地讲述着八股文的精义。
然而其子“秦钟”的思绪,却早已飘向云端,全程心不在焉。
他的目光斜斜地,无聊之中不时投向同坐在身旁的贾琮。
只见他目不斜视,正全神贯注得听着,十分专心。
秦钟更觉无趣,只得打起盹儿来。
上首,台前。
秦业侃侃讲道:“《审视题目》是写时文最的首要,琮儿你那篇‘狗吠’,我已审阅。
大致可圈可点,故此四书不必再多讲,今日重点题目。”
贾琮不可置否的点头,暗道:“只有将四书读熟读通了,破题才有基石。
好比万丈楼宇起于平地,庆幸的是这一步他早已通关了。”
“自南宋时定下八股,时至今日题目已被用滥、用乱。
洪武朝时期为防止、杜绝题目重复,更有前言不搭后语的‘截搭题’。
如孟子舆的‘王速出令,反其旄倪’,考官截作‘王速出令反’。
考生若不得其意,误以为是造反,那便是毁谤朝廷!不可不慎。”
说到此。
秦业顿了顿,沉声道:“至今朝的学政出题,观近顺天府来几科也有前朝的弊病。
列如《论语》中‘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不亦君子乎?’
共有三节,三节都可截也可分开截。”
贾琮竖起耳朵认真聆听,这些虽然都是最基础的东西。
与他前世所知一一印证,但并未因此不经心。
秦业的目光一直在留意他,此番见之愈发满意:“你有何疑问,尽可道来。”
“是,先生。”
贾琮一直暗揪的心放下大半,许是秦业的性情,又或许是囿于贾家门第。
秦业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刻板刁难。
贾琮提出疑问:“先生,像这种截搭题虽然出自四书。
然而却胡乱混淆,学生拙见,认为不是圣贤思想了.......”
秦业昨儿就见识过了他的聪慧,此事不愿多谈。
淡淡道:“《易经》有先言,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同一事物但凡长久,必生流弊。
但你志在举业,这时谈论它无益,等他日身登翰林,再辩不迟。”
贾琮若有所思:“秦业倒不愧是三甲同进士出身的人,浸淫八股四十余载。
不仅开宗明义,还懂得变通,能看清个中弊病。
单从题目上逐一点名利害,一条条细说下来但见其老辣。
这一堂初讲不涉及破题,而是怎么去认清题目。”
或许还会有人认为,既然四书已读熟,题目还不简单?
如果真这么去想,那就有些妄傲世轻物,太看不起考官的思维了。
秦业所讲——王速出令反是一例,包括什么——君夫人阳货欲。
这些题目当真是乱七八糟,根本与四书原有的意思不搭噶。
比如《孟子》中“征商自此贱丈夫矣”。
见此题目,按照字面的意思。
一般人会用:“以臣伐君,武王非丈夫也”来破题。
但实际结果将会如何?
不出意外,考官会直接把卷子当垃圾丢了。
要知道,尧、舜、禹......这些可都是古人的偶像啊!
而且这道题目真正的意思也不是武王伐纣。
而是“开始收商税的人——是个贱丈夫”。
说白了从宋朝起→群雄逐鹿→南北战争→乾太祖建朝《大楚》。
前后几百年的时间,八股文的题目早被各朝、各国玩烂了。
时至今时,早已不再是四书原意,现状如此,贾琮不得不重视。
至此。
贾琮对秦业由心生出敬服,在这个时代,师生情是比父子还坚固、可靠的。
若是无缘无故去违反它,必遭千夫所指,无法立足。
而老师对学生,通常都会倾囊相授。
秦钟两只眼皮子打架,在一旁听得昏昏欲睡,强自支撑。
秦业见状眉头一皱,心有不悦,但即便如此也并未在贾琮面前训他。
他老来得子,自然宠溺过度,实乃人之常情。
索性便不管他了,只与贾琮授教。
巳时末。
秦钟缠在贾琮身边,叹道:“琮三叔果真是天资聪颖,小侄四书都还未读熟呢。
每日听家父所讲,大有不知所云,直令人昏昏欲睡,难怪阿姐还说你......”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