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临、谷家、范家各有立场、心思,马、邵、段三家同样收到颜知府的邀请,他们的态度么?
和范家一样,在城外有着田地,但不多,与范家不同的是,三家和方临没有矛盾,如今反而紧密联系合作,故而心态乃是‘能防汛更好,防不住也能接受’,态度也相对积极,个中不必细言。
……
府衙。
“城外水位如何?”
“目前还好,不过仍在不断上涨,照这么下去……若是三五日还好,但再久就……”
“就什么?”颜时登阴沉着脸问道。
齐师爷咬牙道:“就可能会……决堤。”
“决堤?!你不是告诉我,说六七年内,绝对不会出事,若是运气好,能撑十多年么?”
“是,大人,当初是如此说,可这谁也想不到,近年来气候如此,每年都有大小汛情……”
齐师爷见到颜时登择人而噬的目光,再也说不下去,只能保证道:“大人,我一定尽力。”
“好!”
颜时登看着齐师爷眼睛,深吸口气,神色忽而平静下来:“齐师爷,无论如何,淮安今年一定不能决堤,就是拿人命去填,也要给我撑过今年!”
他也没想到,自己任期最后一年,会遇到连日阴雨,水位上涨,看去凶险至极……这种事情超出控制的感觉,极为令人讨厌。
其实,就算如此,以颜时登的养气功夫,也本不至于这般失态,更为关键的是:如今这个时候太特殊了。
搁在平常时候,以他的背景,就是淮安决堤,也能压下,平调别处,最多就是贬官……可今时不同往日啊!
洪泰帝山陵崩,新君即位,以魏忠贤为首的宦官集团权力大增,文官集团落于下风,颜时登那位朝堂阁老的长辈,如今都有些自顾不暇,这种关键时刻,若是淮安出事,简直就像是将刀子递到人家手上……别说头顶的乌纱帽了,就是脑袋都有可能不保。
宦官集团与文官集团不死不休,可没有什么不杀文官的传统,这也是文官集团讨厌对方重要原因之一。
颜时登做出决断:“请那位方大人,还有范、谷、马、邵、段五家过来,他们要么在城外有厂坊、要么有产业,要么有田地,利益一致,这些都是助力,请他们出钱出力。”
“以衙门人手为主,以他们六方人手、还有民间招募的百姓为辅,十二时辰盯着城外水位,若有哪里堤坝泄露,立刻加固修补……如此消耗巨大,恐怕请他们出的钱都不够,这样,将今年税银拿出部分,作为后备应急……”
可见这是拼命了,税银都拿出部分应急,以他的背景,只要不决堤,过了这一关,税银后续或做账、或补上都不是什么大问题;若是决堤,那也不用考虑什么以后了。
……
城外,堤坝。
淅淅沥沥!
雨水绵绵,衙门人手,还有方临厂坊招募、范、谷、马、邵、段五家出的人手,以及民间徭役雇佣的百姓,站在雨中,披着蓑衣,听着颜时登训话。
旁边,齐师爷给颜时登撑伞,却被后者一把推开,颜时登就那么暴露在雨中,很快雨水顺着胡须留下,全身衣服都被打湿:“大家也知道如今的情况,连日阴雨,江中水位暴涨,到了一个极为危险的地步!若是决堤……本官也不说假惺惺的话,若是决堤,本官头顶乌纱帽不保,但最遭殃的还是百姓。”
“大家回头看看,身后就是淮安城,就是你们的妻儿老母……当然,也不会让大家冒着危险,白白卖命,防汛期间饭食管够,一人一天补贴五钱银子,立功另有奖励……”
“别的本官也不多说,最后告诉大家,自即日起,在水位下降之前,本官就在这里,和你们同吃同住!”
颜时登说着,深深吸口气,如赌咒发誓道:“坝在城在,堤毁人亡!”
或许是听过方临给自家厂坊工人演讲,学习优秀经验,此时,他也没说什么‘之乎者也’文绉绉的话,全是通俗大白话,其中却自有着一股鼓舞人心的力量。
果然,这些人听着,一个个眼睛都是红了,知府大人都在这里陪着,他们还有什么好怕的?
更别说,家人就在身后,更有银钱补贴的重利好处,如是种种,让他们举起右手,跟着喊起来:“坝在城在,堤毁人亡!”
如方临,还有范、谷、马、邵、段五家家主也在此处,自然不会那么容易被颜时登忽悠、热血上头,但看着被鼓动起来、好如被打了鸡血的这些人,也不得不承认,颜时登的确是有些本事的。
‘如此万众一心,说不得,这次还真能撑过去。’方临暗道。
……
堤坝这边,有着充足人手轮流日夜盯着,更有颜时登知府亲自坐镇于此,让城中惶乱的百姓安心下来。
又是数日阴雨,江中水位持续上涨,巨大压力下,堤坝都数次出现险情,幸在被巡查人手第一时间发现,调拨人手过来,及时补上。
或许是自强者天助之,在七八日后,这雨终于停下,水位渐渐下降,这让颜时登、还有城中百姓都心中长出了一口气。
至此,颜时登还没有放松,解散人手,仍是派人盯着,自身在齐师爷劝说下,暂时回城休憩一二。
……
叶坪是方临厂坊招募的一人,来到城外,看守堤坝。
他觉得还不错,这边顿顿管饱,虽然比厂坊差些,但也不要钱啊,每日补贴还多。
‘这次干完,就能凑够钱,能够买下厂坊的宿舍了。’叶坪畅想着,向前巡察过去。
这时忽然听到不远处有人惊慌喊道‘不好了,涨水了’,他连忙爬到高处看去,只见远方浪头奔来,连绵不绝,江水急促上涨。
‘是上游出事了!’他脑海中生出这个想法。
哔!哔!
急促的哨声响起,叶坪形成本能,寻找队伍抢修最近的一个漏水处。
但水位上涨太快,抢修速度根本跟不上漏水点出现的速度,很快,堤坝全线崩塌,大水从中冲下,汹涌的水流将人打着旋儿卷走,堵塞下游的鱼塘、冲垮修建的酒楼,汪洋蔓延到岸上的田地。
无处倾泻的洪水,甚至冲上码头,涌入城中,淮安府城许多地势较低的民居,直接被倒灌进去……惨绝人寰。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