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先生,你不介意的话我就直接叫你小马了。”冯自然笑盈盈地看着面前有些发呆的马成功,“家父在春节期间报了一个去新西兰的旅行团,这会儿还没回来呢。你要不先跟我念叨念叨你这物件的情况?”
马成功闻言后更感到有些迷茫,在他的印象中大师不应该都是独来独往,闭关修行么?就算出世也应该就是坐而论道或者讲经授业么?于是在他脑海中立马浮现出一个年逾古稀的老爷子,相貌和眼前这位冯自然相似,当然面容更加苍老才对,应该身材更加消瘦,脸上褶子更多,但肯定鹤发童颜,同样的长发打成道髻,肯定胡须皆白,胡子更长,搞不好得有三尺美髯,两道寿眉也是白色,眉尾肯定轻垂在太阳穴外侧。原本他一直坚信冯大师肯定是上身着灰白中式长褂,下身穿青色中式宽腿裤,再套上一席道袍,足登千层底布鞋这样的风格,就差一个浮尘在手了。可是现在一听老人家跟团去新西兰了,这个时候南半球应该是盛夏吧?马成功不由自主地在脑海中给老爷子换了套装束,一顶遮阳帽扣在头上,一身大花短袖配海蓝色椰子树图案沙滩裤,光脚穿着一双红色人字拖……呸呸呸,自己瞎想什么呢!
“额,可以。”马成功平复了一下自己出神的心情,然后尽可能长话短说地描述一下自己宝贝的问题,“这个怎么说呢?我们在 2019年 8月搬的家,当时刚搬进去的时候我也没想着马上摆出我这个宝贝,说是把家里收拾得差不多了,再让风水大师来看看,确定挂哪合适,所以也没着急。但结果几个月过后等我们都收拾利落了,也找大师看完了,等我们再去找这个八卦镜的时候,就发现成这个样子了,这指定是丢了一半啊!”
“这个东西你们原来一直在老房子挂的么?”冯自然先把那面八卦镜放在茶台上,然后按动了一旁烧水的按钮,准备给马成功泡茶,而先前在他这里作客的另一名宾客也是隔壁店的老板,此时已经回去看店了,整个天宝阁中只剩下他们二人。
“那倒不是。最早这八卦镜在我曾祖父那时候一直挂在我们家西城胡同里的一个四合院老宅里,说是已经挂着快一百年了,但解放后六十年代吧,我曾祖父把整个宅子上交政府了,政府后来分给我们家另外一处四合院里的一间房。但没多久,我爷爷单位给他分了一个筒子楼,我爷爷就带着我奶奶和父亲住那边去了,毕竟那时流行楼房。而我们家的规矩一向都是下一代一结婚就把这传家宝往下传,所以这个八卦镜就跟着我爷爷先去了筒子楼,后来他老人家在七十年代末又分配到那种老式的单元房,这个时候八卦镜都是一直跟着我爷爷了。那等我出生不久后,我父亲也带着母亲和我住进了他们单位分的房子,那时八卦镜自然已经传给我父亲了,直到我结婚那年,2016年的时候八卦镜算是正式传给我了,但我当时是租住的房子,心里想着早晚要搬家,也就没有特意装修打理,更没找大师来看风水,所以八卦镜在我家里,只是一直没挂出来。那搬家是在 2019年8月,可我真正把它找出来是快年底了,结果就发现这样了!”马成功脉络清晰地复盘着他家这传家宝在此前百年间的动迁,只是他的情绪从一开始的自豪转变成了最后的郁闷。
这时水开了,冯自然先在偌大的茶台上选了一个大小适中的紫砂壶,然后在其中填了些上好的生普,这是他先前跟马成功确定了的,他正好需要刮刮肚子上的油水。随后冯大师盖好壶盖,将滚烫的开水浇灌到整个壶上,然后又打开壶盖,将开水沏入壶中,盖上盖子。
冯自然手上有条不紊地操作着这些,嘴上也不慌不忙地分析道:“也就是说,你这宝贝可能在放在你租住的房子期间就丢了一部分?”
“不不不,我确定到 2019年 6月还没问题呢,我闺女儿童节的生日,当天还把这宝贝拿出来,跟其他物件放一起抓周呢!可惜我闺女不随我,他没选这个。”马成功在提到闺女的时候,眼睛不自觉地变得格外明亮,嘴角也从低垂转为上扬。
“哦?你小时候抓周会抓的这个?”冯自然好奇地问道,同时已经向马成功面前的一个陶制茶盏中倒入了暗红色的茶汤,“这一杯先不要喝,你倒在这里。”他指了指茶台上一件蟾蜍模样的茶洗。
马成功自然明白,没吃过猪肉怎么也见过猪跑吧,自己虽然不讲究茶道,但在外谈生意多了,这些繁文缛节还是知道一些,同时他对冯大师刚才的问话笑着点了点头,露出了一副不好意思的神情,“所以我还是挺信这些的,包括跳槽啊,什么辞职啊,还有创业什么的我一般都去问个卦。而且我觉得还是咱们道家最神,什么奇门遁甲,紫微斗数,还有周易五行,我有空也会看看这方面的书呢!”马成功越说越有兴致,仿佛再说下去就要拜师了一样,着实让面前的冯大师忍俊不禁。
“那你还真有缘分。这么说,你这面八卦镜就是在搬家时弄丢的了?你能告诉我这原来是什么样的么?”说话间,冯自然已经又在马成功和自己杯中各倒了一杯茶水,这一次茶汤依然呈现暗红,但明显更加晶莹剔透。
“这里有,我结婚时的照片,我特意捧着这个拍的,我曾祖父以前给我起名时就准备好这个寓意了——‘马道成功’!”只见马成功掏出手机,在收藏相册中找到了自己结婚时那张全家图的电子版,呈现在冯大师面前,随后就把手机直接递给冯大师好让他仔细观看,自己则端起那个茶盏,轻轻吹了两口,然后“咕咚”一口,半盏普洱下肚。
看着照片中身着中式状元服的马成功,乐呵呵地手捧着一个在阳光下闪着红金色铜光的一面八卦镜,那时的他身材提拔匀称,浓眉大眼,鼻直口阔,虽不是貌似潘安,却也看上去气宇轩昂,满脸尽是喜悦与幸福。而在他身旁的女主角,更是穿着凤冠霞帔,绣有牡丹图案的大红锦袍垂落地面,只见她双手叠放在身前,表情不似马成功那般丰富夸张,却也尽显温馨端庄。他们二人两侧一共站着五位长辈,一看就有双方父母,还有一位坐在轮椅上的老人,因为是在新郎身边,看上去应该是马成功的爷爷。而后排则站着三对身着西式礼服的伴郎伴娘,他们的青春活泼与第一排长辈们的老城稳重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但这老少之间因岁月所形成的代沟并没有破坏整个儿画面的和谐,相反,在那闪闪发光的“道”字映衬下,东方与西方,新人与故交,长辈与小辈,持重与纯真,时尚与传统,浪漫与责任,爱情与家庭,全部都融合在这整幅画面之中。
“照片里你手里拿着的是这个?”冯自然很快就发出了疑问,因为一眼他就看到,画面中马成功手捧的那面八卦镜除了大小、材质和现在摆在茶台上那个有些相似以外,图案可是没有半点儿相同啊。茶台上这面八卦镜的图案明明是阴阳八卦,可手机照片里这个却是一个布满整面八卦镜的一个“道”字。
马成功自然领会对方的疑问所在,“这照片里就是这面八卦镜本来该有的另外一半,或者说,是另外一面。”
冯自然恍然,“那这两面应该正好扣在一起?”
马成功连忙点头,抬手就把茶盏里剩下的普洱一饮而尽。
“那还有其他部分么?就这两面?我的意思是上边还有没有其他配件之类?或者这里边原本中空的部分有填过东西么?或者装过东西?”
“这就是问题所在啊,我也不知道啊?”马成功的声音有些辛酸,他这次来拜访冯经纬,就是希望能得知有关这个宝贝的更多信息,但究竟那个冯大师能知道些什么自己心里也没数,就连自己的父亲也说不好他能否帮上忙,自己只能先抱着试试看的心态。但是没想到,今天这运气,店是找到了,但遇到的不是那个冯大师,而是“冯小师”。
“哦?你的意思是你们家这件传家宝以前没打开过?”冯自然表示非常不解,但同时他在把手机还给马成功的同时不知不觉又给对方倒好了一盏茶水。
马成功叹了口气,无奈地说:“您还真别笑话我们,这宝物只是我父亲把它传给我的时候曾经说过一句,说是这宝物可能中间有藏着什么秘密,但听我父亲的口气他也不是很清楚。反正从我小时候看到这面八卦镜就不知道它还能打开,原先一直以为就是一整块,也没听我爷爷和曾爷爷提起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