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们是哪年去切山东的蛋糕的?”马成功顺着他的思路问道。
“我们?到现在满打满算刚满 5年,这还是因为当年合并了一家本土前二十的培训机构,才顺利站稳了脚跟呢。”
“5年前?2019年啊?那你岂不是元老?”马成功很快就意识到 2019年的时候张文胜应该已经天天在山东那边了,而且在他看来,2020年底他们第一次找到张文胜谈创业合作的时候,他应该已经当了两年校长了。
“你以为这个元老我想当啊。你有过胜利的果实被别人窃取的感觉么?”张文胜说着,原本心平气和的他不自觉地咬了咬后槽牙,不过很快他又恢复了平静,仿佛诉说的不是自己的经历一样,“你要知道,对于考研这个市场,最火爆的还是京沪两地,尤其是咱们bj,那个体量可不是一个sd省可比的。这么说吧,一来是高等学府的数量决定了应届本科生的数量,也就自然决定了考研人数,这,是生源的情况。而另外一方面是师资力量,像bj上海这样地方的师资也自然是外省无法比拟的,包括有经验的过来人,比如我自己这种,当然我是没考上那拨的,也有很多考研大牛,在读研过程中逐渐发现所学专业毕业后的出路并不如在培训机构传授自己的考研秘技来得好。总而言之,我们这行最大的市场就是在bj这种一线大城市,而我们公司的优势也在bj,毕竟从这里起步的,即便竞争比山东还激烈,但我们毕竟是前三。而我虽然自己考研没过,但工作上可是兢兢业业,我负责的fs区整片业绩居然可以连续两年排在全市第四,也就是仅次于海淀、朝阳和西城,甚至比东城都高!但没办法,因为我们房山的校长做这个位置稳稳的,我最多也就是和我顶头上司平级,做个副手,所以确实也没什么发展空间。但如果比待遇,那留在bj肯定妥妥比去山东这样的新市场更好,何况我就是北京人啊,老婆孩子都在这边。但毕竟咱们打工就得看老板脸色,原本我以为可以升职到副校长的时候却临时被一个空降来的女人给取代了,说什么对方有在新东方工作的履历,管理能力超强,带过大区的团队,当然还有海归的文凭。”
“嗨,这算个屁啊!都是混出来的。”马成功听他提到海归,自己不也正是么?所以才附和着踩了一脚,希望减轻对方缺憾的同时可以拉近与他的距离。
“成功,你不用妄自菲薄,你的才能我是最佩服的,咱们大学那会儿,甭说咱们宿舍了,就算是在咱们整个专业同年级中,我最佩服的也就是你,不光是学习成绩,也包括社会活动、组织能力、兴趣爱好各个方面,要不你能年年拿奖学金,而且还是学生会主席呢!”张文胜的溢美之词完全没有遮遮掩掩,而他此时的表情却是一本正经,不带半点浮夸,这反而让对面的马成功屁股有些坐不住了,脸上不觉得有些火热。不过张文胜并没有关注他的不自在,继续沉声说道:“那女的要是真有你的本事我也就不会不甘了。相反,后来我一个在新东方工作过的高中同学透露给我说,她什么带团队的经验,只不过是负责那边线上课程制作的一个分支,也就带着十来个人的部门,还没我在房山这边兼管的财务部门人多呢!至于她那个海归文凭,闹了半天是泰国的一所大学,而且是学旅游管理的,要不是自家的叔叔在教育口,怎么进的了新东方?那这次直接空降到我头上,其实是他那个叔叔从原来的机关退下来了,然后就做了我们总部的顾问,顺带手就把她也弄过来了,听说前两年我们房山这边业务增长快,是肥差,就直接给她了一个副校长挂名。活儿其实还是我和之前的副校长一起来干,她就直接摘桃子。可更气的还在后边,我们起初对这么一位摆设也不是不能忍,可她比咱们小两岁,比我们原来那个副校长小五岁,你说就这么一个黄毛丫头到我们这么大一个校区做管理,自己几斤几两没个数么?明明不是那金刚钻,偏偏还要揽瓷器活儿!什么事儿都不懂装懂,还什么事儿都想插手,天天在单位刷存在感。我原来那个副校长还好,根本不理会她,直接跟校长汇报。可是我不行啊,她这事无巨细都要过问,有时问得我苦笑不得。后来没过半年我们那副校长终于忍不了走人了,我当时还想着这下能让我当副校长了,至少和她平级,不用每天跟这么一个无脑的女人汇报工作了,结果谁曾想,我们的组织架构就这么稳定下来了,又过了几个月,我们房山这边完全没有新增加副校长的意思,搞得我真想拍屁股走人。”
“是呀,这也太欺负人了,要是我,早就不能忍了!”
“所以说我佩服你呢,不仅你成绩好,你的性格也比我有魄力。我当时灰心丧气,但因为儿子刚两岁,老婆工作收入也一般,所以不敢乱动,每天郁郁寡欢的。后来在公司业务进修的时候,总部那边的领导可能看出来了,当时我们这行发展得很快,总部那边估计是怕我被对手挖走,所以就特意找我谈话,说有一个绝好的机会,就是去做sd省那边的校长,并且许诺,如果我们把那边的业绩也做得像房山这边一样大,那就可以让我回总部做个大区总监,同时答应把山东、河北、河南都划归我来管理。”
“那不是挺好?”马成功觉得山东一个省怎么也得比房山强啊。
“我刚才不是一开始就说了嘛,且不说绝对考生人数和师资力量,你从消费力上看山东也没法和bj这边比啊。但真正要命的是对于我们机构来说,那是新市场,而且是已经有人深耕的新市场,而不是真正所谓的处女地。你要是说这整个山东都是没人开发的市场,我和十几家公司,哪怕和二十多家公司同时起跑,我相信以我在bj的经验加上自己和团队的共同努力,肯定也可以拼出一片大好河山,但是人家那边早就有老牌机构杵在那里了。不过我现在跟你说这些也是事后诸葛亮,当时我本就在那女人下边憋屈坏了,一听有做省机构校长的机会,自然自信心爆棚,也不顾和老婆两地分居了,也不管见不到儿子了,就跟鬼迷心窍似的就扑过去了。结果去了才知道,别看那是一个省的校长头衔,可是团队的规模连我们房山一半都没到,下边除了济南、德州、淄博和菏泽有我们分支机构以外,泰安、曲阜、青岛、威海、日照这些地方都是后来收购或合营的机构,根本不是我直接管理,都是和总部直接结算,业绩也就不算在我的管辖范围内,除非我再去当地开设新的直营机构。简直气得我半死!我们这个机构在当地太新了,很多考生根本不认,我们广告费没少砸,但我来的头一年还是很少有人问津。就算是有在bj听说过我们名气的,人家也都更愿意大老远跑到bj上课,说是老师肯定讲得比山东这边好。而我们好不容易用低价策略吸引了一些人,但总部又一个劲儿地推线上课程,那价格可不比我们还要便宜,主讲老师都是总部那帮看家的大拿们,结果我们的宣传最后反而像是给总部的线上课程做了推广。所以当初你跟我提到有机会一起做培训机构的时候,正是我郁闷到极点的时候,别看挂着校长这个头衔,固定工资说起来也还不错,可是如果按提成来算,真不如我在房山挣得多,这整得每天都压力山大,还天天见不到父母妻儿的。”
张文胜的话极大地触动了马成功,因为那种打工经历中的身不由己和拾人牙慧的感觉,自己身在外资银行的时候早就有过切身体会。别看拿出名片上边有着金融圈的光环,有着部门高级经理的称谓,每天都西服革履,出行都是奔驰宝马,差旅都住威斯汀或丽杰卡尔顿,跟客户应酬都在高档餐厅或者豪华夜总会,动不动就出席峰会论坛或行业派对,可只有当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才能意识到自己是迷茫而无助的,因为无论是名片上的还是简历上的文字,都并不是属于他自己的,离开了那个银行或平台,他其实什么也不是,这也是他为什么要跳槽,以及后来为什么要创业的原因。
“我跟你说,成功,我这个人之前就是太求稳了,要不是你来找我,我想可能自己也很难跨出这一步。无论你的头脑还是眼光,甚至是领导力,我都是佩服的,咱们上大学那会儿天天卧谈会时不也畅享过一起创业么?那时我还怕你们仨不带我,结果没想到我倒是成了咱们宿舍中你的第一位合伙人。”
张文胜说完,马成功突然感到一阵语塞,在他心目中,面前这个男人就连在当初每晚宿舍中无话不谈的卧谈会上都一直扮演着聆听者的角色,似乎只有在毕业吃散伙儿饭时,他才在酒精的刺激下一次性讲过那么多话。而今天,他的话却让马成功心头忽冷忽热,冷的是自己对自己当下失败的失望,热的是老友对自己曾经成功的信赖,但当他想到自己最终还是辜负了对方的信赖时,整个人都似乎掉入了冰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