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恒见孟见之久未说话,似乎心有所动,“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您记恨了二十来年的仇恨,到头来又得到了什么?儿今日好端端的就站在您面前,没有任何损伤。就让往昔的怨恨如同这卧云谷上的阴云一样,自行消散了吧。”
孟见之随着以恒的目光驰目眺望天空,天上的白云聚了又散,可天还是那一片天,正如自己无论是否记恨颜如令,儿子都陪在自己身边。
既然如此,自己又何必活得满心怨苦?守着这样悠闲清净,远离烦嚣的幽谷,他却因仇恨记心,从未留意过眼前的风景。
比起旁人亲人阴阳永隔的痛苦,儿子一直陪伴在侧。
孟见之总以为是自己在陪伴以恒,到头来却是本可以出谷生活的以恒在陪伴他;以恒为了让他敞开心胸,种了半个山谷的鲜花,他却将其视为无用之物;以恒早已放下了过往的仇怨,而自己却耿耿于怀,忽略了身边的幸福。
这大半生的时光,竟是虚度了。
穆金波虽未见到孟见之的神情,但见他后背轻轻颤动,心知他有所触动,“谷主,公子连一朵花都舍不得摘下,又怎么舍得夺人之美?这份宽宏的心襟倒叫人钦佩之至。谷主今日与令公子倾心吐胆,一解往日嫌隙,在下道声恭喜了。”
这番话虽然说的漂亮,以恒却对他这几日蜜嘴糖舌的狡诈行径铭记于心,只淡淡回了一句,“多谢。”
穆金波见他态度冷淡,心下也早料到如此,因为这番话既不是出于真心,也不全是说给他们父子听的。
夏书恩已经对他的品性有所怀疑,雪中送炭也可有可无,顺情说句好话,在众人面前挽回他豁达敦厚的品行,也不失为一件无伤大雅,又不费吹灰之力的小事。
再者,孟见之的态度对众人能否顺利出谷极为重要,眼前的火候已有了八成,他再推波助澜一把,说不定孟见之也不会再计较几人误闯卧云谷之罪了。
孟见之呆立半晌,一言不发的向屋后缓步走去。
以恒以为他伤心无可发泄,急忙叫了他一声:“爹,你要去哪?”
“这么多人,一艘船哪坐得下,我不去找别的船,难不成晚上都留在这过夜吗?”孟见之头也不回的说下这句话后,身形隐没在苍翠青松之中。
他这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就是要亲自送众人出谷,自然也不会计较先前的恩怨了。
他说话声尽管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但在众人听来,却是心神顿爽,不胜欢喜。
以恒满心欢喜的朝孟见之的背影躬身一拜,“多谢爹成全!”
这一下突然的转变,令楚天阔犹在梦中,缓过神来,对孟见之竖起大拇指,“好!这才一谷之主的气度!事情解决了,肚子也饿了,以恒,你这屋子里有什么好吃的吗?”
以恒也喜悦不胜,几日来的艰难惊险顿时抛诸脑后,“后厨有酒有肉,可惜不多,不然我请诸位畅饮一番,就委屈楚帮主自行享用。”
楚天阔一听“有肉有酒”,眼睛一亮,在一名青衣弟子的领路下,迫不及待的进了后厨。
以恒请剩下的几人进入屋内,各自安坐后,奉上了热茶。如果不是被孟见之当众说破心事,他此刻与夏书恩和颜溪月两人定是相谈甚欢,这时同席而坐,他忽然觉得有些尴尬,以“陪伴父亲”为由离席,两人也不好再说什么。
一杯热茶下肚,平初被孟见之掐过的喉咙隐隐作痛,他揉捏了几下脖子,便觉无碍,忽然想起了另一件事,“对了,周成、阿牛他们几十号人还在地牢呢,既然我可以回去了,也一定要带上他们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