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下的壮阔感觉,油然心生。
而这,也是他自踏入这条山路以来的第一次回头。
“微末山高绝,从山下走到这里,必是历经了千难万险,现在回头言弃,未免有点太可惜了。”
忽然间,一道声音从古夜身后传来。
此地已是奇高,寒暑交界,积雪成片,草木难生。
偌大的一片岩地,唯有几株耐寒古松稀疏而立。
话音传至耳畔。
古夜却并未回头,依旧在眺望着下方广袤的山川大地,仿佛深深沉浸在这壮丽的大好河山当中。
“回头并非言弃,轻舟已过万重山后,舟上何人不想回头看看这一路走来的悲欢离合?”
直至许久过后,他才开口,声音有些久久未曾言语的嘶哑。
“轻舟已过万重山?”
先前那道声音的主人走来。
来人是个少年,身着一袭朴素的青衣道袍,袍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花纹坠饰。
他来到古夜身畔,和煦的阳光洒在他的脸上,微风拂动着他的衣摆,一对眸子淡如清水。
“原来已经得悟了吗?可喜可贺。”
他在阳光下微微一笑,春风一般的笑容带着些许倦意,像是邻间私塾的一位年少书生,刚从偷懒瞌睡中醒来。
“多谢。”
面对这个初见的陌生少年,古夜只是平静地道出了这么两个字。
十年苦行,终得一果。
这确实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不知为何,这个时候的古夜心底却高兴不起来。
他的目光自山下俗世的魁丽景色,沿着自己走过的那条山路慢慢上移,仿若能够透过那一座座茂密的山林,一处处陡峭的险壁,看到这十年来在这座微末山留下的每一道脚印。
他的内心深处莫名多出了一缕惆怅。
世人总说,美好的过去让人留恋,可又有多少人明白,一路的艰辛更加让人难以忘怀。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脚下。
赤足履地,满是泥伤。
“苦了你了。”
古夜注视良久,明明是自己的脚,与之言语,却又像是和一位共度患难的老友倾诉衷肠。
“不过,这一切都到此结束了。”
最后的最后,他深吸一口气,释然一笑,转身看向了那座距离自己依旧高远的山巅悟道台,一步迈出,竟是凌空而起。
消瘦的身躯在这一刻轰鸣作响,宛若有滚滚闷雷在体内翻涌,将十年凡俗之躯的禁锢彻底冲开。
瞬息而已,他便如枯木逢春,浩荡的生机汹涌而出,让他的身躯重新变得挺拔,满身泥伤也被后继而来的神力冲刷干净,如玉般的肌体重新在阳光下显露。
久违的应龙帝甲复苏重现,与之贴合,点点光泽璀璨如金,宛若满天星斗披挂在身。
但很快,一切都恢复了平静。
似乎就如他自己所言,这一切到此便结束了,再没有更大的盛世异象出现。
十年凡人苦旅,一朝得道化神。
十年前,古夜平静地接受自己沦为了一个凡人的事实。
十年后,他选择在平静中成神。
他一步登空,回头望去。
这是他此行的第二次回头,看向了那个少年,问了唯一一个问题,“在下古夜,不知道友姓名,是上山还是下山?”
“下山。”
如清水一般的少年,坦然地面对眼前这个青年身上发生的一切,告知了自己的姓名。
“徐福,字君房。”
这个名号,如雷贯耳。
古夜也为之一震,但很快便恢复从容,轻轻点头一笑。
“后会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