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回笼,温仪手里的茶已经凉了。沈樾清住的是间下等房,茶叶用的是劣质茶叶,茶汤里有许多渣滓,茶汤也有些浑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茶汤不够透亮,手中茶水里倒映出的半截面孔和眼神,温仪觉得有些陌生。
可这不是自己吗?原来,人会对自己感到陌生吗?
温仪将手中的茶杯放下,叹了口气,“当初不是跟你们说过,先行逃命,等皇后那边松懈了,再找机会回来吗?”
“咳咳,是我的错,我当时太着急……”
沈樾清并不醉心于弄权之事,唯独对医术一道上有些许追求,很多事情,他虽然想的明白,但终究想的浅了些,不够周全。
当年若没有温仪暗中相助,只怕他和两个孩子早就死在皇后手里了。这些年,他无时无刻不在懊悔,自己为什么这么傻这么天真,他脑子里不断的回忆着自己这些年的经历,痛恨自己能力的不足,也是因为心里装的事太多,他在医学一道上,也再也没有精进过。
看到沈樾清神色痛苦的模样,温仪不再纠结过往,说道:“这些天你们过得怎么样?小皇子和小公主他们现在何处?”
听温仪提到小公主,沈樾清的一整颗心都揪了起来,双手捂着脸痛苦的道:“小公主她……被我弄丢了,当年在逃出邺城之时,小公主被人群冲散,而当时,杀手又追了上来,没办法,我只能带着小皇子继续逃,杀手一路紧追不舍,我来不及……来不及回头寻她,那里又是边境地界,混乱不堪,她怕是早就……早就……”
无论如何,沈樾清都说不出来那个死字,好像自己不那么说,那孩子或许就能有一线希望似的。可是那孩子才那么小,又是个女孩子,就算没有被阎罗卫的手里,下场也可想而知。
温仪没想到会是这样,沉默了一瞬,他安慰道:“或许是被哪个好心人家收养了也说不定,沈太医不必过于自责。”
“但愿吧!”
沈樾清倒真的希望是这样,但是这种希望过于渺茫,自古边城就是各个国家的混乱与穷苦之地,贫困的生活根本不允许人产生多余的善意,多一张嘴不需要穿衣吃饭吗?人能坚持底线不产生恶意就已经是大善了。
眼看着沈樾清又陷入了痛苦与自责之中,温仪忙岔开了话题,“沈太医,你这次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来找我,可是有什么打算了?”
沈樾清松开捂着脸的双手,眼神倏地盯着温仪,他语气森森的道:“温大人,我能相信你吗?”温仪乍一下被这有些吓人的目光盯的有些悚然,沈樾清当年明明是个秀气温润的男子,如今这副形容枯槁的样子,浑身充满了压抑阴暗的气息,让人忍不住想要离远些。
温仪下意识的点点头。
沈樾清又道:“以往我醉心医术,不善洞察人心,亦不懂人情世故,琢磨了这么些年,这些东西依旧没怎么学会,反倒养成了疑心疑鬼的毛病。温大人当初帮我们不少,我本不该怀疑温大人的,只是,若这一辈子没什么机缘,这么糊涂的过了也就算了,可既然被我看见了一丝希望,我想着,总该试上一试,要是不成,那也就算了,可是糊里糊涂的什么都没做就搭上了小命,我心中实在不能平静,只怕死了也不能安息。”
温仪愣了一下,笑了,他说道:“沈太医是与以往不太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