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那才升起的盛世侯是好人的朴素想法在心中剧烈变化,而后化作一声感叹。
盛世侯是自己人。
满身罗绮者众,与百姓同饮者少!
“盛世侯大义,某家愿上前同饮!”
一位壮士越众而出,他身高接近八尺,比周铁衣还足足高出一个头,环口狮鼻,浓密至极的络腮胡不怒自威,身穿短褂,背着斗笠,腰后横跨虎头大刀。
他手中那杯子就像是小孩手中的玩具一样。
周铁衣笑着对黄金楼管事道,“去取酒缶来。”
黄金楼管事取来酒缶,这壮汉豪迈地一把接过,对着周铁衣抱拳道,“今日来山铜府本来想要见周侯是不是如《天下事》所言,是绝代弄臣。”
周铁衣哑然失笑,虽然他的《天京报》推广得很快,但在整个天下,绝大多数的百姓知道得最多的还是小说家的《天下事》。
自然,自己在他们心中,也是儒家口中的绝代弄臣。
“如何?”
壮汉目光落在周铁衣依旧带笑的脸上,当着众多儒家官员的面,也大笑道,“酸儒之言,听之聒噪!”
说罢,他上前一大步,用酒缶舀酒,大饮一口,随后赞道,“好酒!此酒当为生平所饮之首!”
有着壮汉带头,百姓们也大起胆子,一个个举杯上前,从周铁衣手中讨酒。
即使这圣恩再隆,即使这十万斤,在天下百姓面前,也不够饮!
金杯共汝饮,白刃不相饶。
当携天下意,剑指圣心薄。
今日我周铁衣与天下人同饮此酒,看来日圣上你这白刃如何加身!
十万斤美酒分完,周铁衣意犹未尽,看向黄金楼管事,当着所有人的面问道,“我这侯爵宴的酒钱谁出?”
黄金楼管事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求助地看向何家。
何启功上前,拱手道,“周侯功为家国,我等山铜府世家当出此宴请之钱。”
周铁衣摆手道,“不妥。”
他看向旁边的崔万霞,“这不就成贿赂了吗?”
说罢,他将手中托盘还剩下的金杯往前一送,“我来山铜府,身无长物,幸得圣上赏赐此金杯,当换做酒钱,与民同乐。”
周铁衣这般举动,再次惊呆了山铜府众多官吏。
黄金楼管事战战兢兢,连忙跪在地上,“周侯这是要折煞小人啊!”
这圣上赏赐的金杯够不够酒钱。
当然够!
无论是从实际价值还是承载的意义上来看,都是够的,但周侯敢拿来换酒,他如何敢接?
周围山铜府的官员们连忙打哈哈道,“周侯是醉了,还不快扶周侯上去休息!”
左右侍从上前,周铁衣又笑着看向不说话的崔万霞,“这金杯换了酒钱,让圣恩泽民,与百姓同乐,是否为大不敬之罪?”
这倒是真的难倒了崔万霞这位法家尚书。
他慎重地思考了又思考。
这到底算不算大不敬之罪呢?
该怎么答?
周围的百姓们带着几分醉意,眼中映着这繁华夜色的光辉,同样好奇地看向崔万霞,他们也想要知道这是不是大不敬之罪。
周铁衣也没有继续为难崔万霞,又笑道,“取大号纸笔来。”
这一次已经满头大汗的黄金楼管事连忙取来大号纸笔。
周铁衣拿起手中金杯,从流水席上的百姓酒壶倒了一杯酒,饮了一口,然后拿起毛笔,裹好浓墨。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邓夫子,万霞生,将进酒,杯莫停。
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
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宁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
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
白蟒袍、千金杯,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他一边饮酒,一边写,一边写,一边高唱。
笔走龙蛇,歌如凤音。
他面色酡红,酒不醉人人自醉!
声如洪钟,传遍十里。
最后一笔写罢,周铁衣笑着解开身上的蟒服,放在地上,袒露着上半身,笑着对众人说道,“我从小就是混不吝,今日来了兴致,当以此杯买酒,若有人要状告我大不敬,那就再添上此衣,莫复道哉!”
他对周围百姓拱手一礼,“请诸位替我做个见证。”
说罢,他不理会周围仍然愣神的众人,大笑着独自上楼。
他孑然而去,如白鹤展翅跃长空,留下盛世下惊愕的芸芸众生。
真名士,自风流。
片刻之后,众人才渐渐回过神来。
崔万霞轻叹一声,“在朝为治世之能臣,在野为绝代之诗仙,有子若此,天下幸甚!”
周侯买酒黄金楼,千古风流第一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