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朕在想,能不能将收税的实物折算成钱?”李承乾得到李象的肯定,更加信心满满:“这样的话,一来是便于收税,二来则是便于运输,可以更容易地将税收押解到各地——象儿,你怎么看?”????我怎么看?
李象扯扯嘴角,这特么不就是带明的一条鞭法吗?
我的好阿耶,你还挺有才……
在大唐这个年代,竟然能自己琢磨出一条鞭法来?
那我当然是觉得……不太行了。
首先大唐钱荒十分严重,华夏本就不是富铜地带,从古至今铜资源都是极度稀缺的,各朝各代都在闹铜荒。
不然的话,朱元璋……哦不,老朱搞宝钞虽说是纯瞎他妈扯淡,但宋元明三朝弄宝钞交子,的确是因为钱荒。
其次一条鞭法并非就是适合所有朝代,也并非是一个良好的改革政策。
诚然,按照李承乾的想法来说,就拿粟米和钱来对比,一贯钱的铜钱,要比一贯钱的粟米体积小又分量轻。
而且征收实物税在运输的过程当中,必然会发生损耗,譬如无法避免的沉船、发霉等事件,更会发生以次充好强行漂没的事情。
若是征收货币税,的确会给官府提供极大的便利。
但是问题在于,就按照大唐的情况来说,官府的确是便利了,但是农民可特么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种田的农民为了交货币税,就必须先用粮食去市场上兑换货币,在这个过程当中,他们先卖粮被粮商噶一次韭菜,等到再交税钱的时候再被官府噶一次韭菜,面临着二次盘剥。
无论是一条鞭法,还是后来的摊丁入亩,事实上的确增加了国家的收入,但是问题在于——更是增加了老百姓的负担。
怎么着,难道要苦一苦百姓,骂名我来担吗?
这种行为,折腾的就是百姓,肥的则是做中间商的大地主阶级。
看到李象面露难色,李承乾关切地问道:“象儿,你怎么了?可是阿耶的政策不行?”
李象深吸一口气,他想直接说,又怕这样说会不会太伤他了。
“也不是不行……”李象怕打击到阿耶的自尊心,于是便如是说道。
“那到底是行还是不行?”李承乾挑眉问道。
李象双手交叉放在案几上:“阿耶,如果您一定要让我说,我只能说,就目前的情况,综观全局,纵览古今,考虑各地官府的平均水平,分析总结下来,也许可以这样认为:综上所述,概括说来,您很可能发现——尽管可能不中听——无论如何,恐怕前景微妙……在现如今这个阶段我们也只能这样预期。”
李承乾的眼中明显出了圈圈儿,他缓了半天才缓过来,面色迷茫地问道:“啥?”
“行也不行。”李象如是说道。
“那到底是行还是不行?”李承乾深吸一口气。
“孩儿认为,还是应该和众臣商议一番为好。”李象如是说道:“毕竟每一次税法的改革,都是对百姓们的一次加税,给他们加上一层沉重的负担。”
听到这话,李承乾认同地点头:“象儿你说得对,百姓之事无小事,正所谓水能载舟……”
“亦可赛艇?”李象挑眉接话道。
“是亦能覆舟。”李承乾一捶桌子,明显非常生气。
他站起身,在殿内左右踱步,而后对李象说道:“象儿,今天你我商议的事情,不要和你阿翁说。”
“放心吧阿耶,您还不相信我吗?我肯定守口如瓶。”李象拍着胸脯保证道。
……
立政殿。
“……基本的事情就是这样了。”李象伸手推推鼻梁。
“噢。”李世民听了李象跟他叙述的在宣政殿和李承乾的对话,不咸不淡不慌不忙地给出了一个“噢”。
“就是噢吗,阿翁?”李象有些痛心疾首地问道:“阿耶提出来的政策,根本不适合大唐,这将会是税法崩溃的开端!”
“嗯。”李世民平淡地嗯了一声,剥着橘子耐心地喂李无双吃橘子。
“阿翁您就不管管吗?”李象不可置信地看着平淡的李世民,“这可是您的大唐!”
谁知道,听到这话以后,李世民抬起头。
“大唐将来是交到你手里,又不是等你阿耶退位后再还给我,我管那么多作甚?难不成将来等朕死了,后世臣子还要到昭陵前哭诉皇帝无行无状吗?”
李象:……
好家伙,阿翁您是预言家是吧?
在后世的大唐,其实还真有一个传统,叫做“哭昭陵”。
唐代制度中规定,凡臣子百姓有冤情未申时,须到唐太宗的墓前哭诉。
李洞逸曾经有诗云“公道此时如不得,昭陵恸哭一生休。”
终大唐一朝,臣民们若是有冤情,便总会自发到昭陵去哭诉,甚至于到了宋朝,还有人去昭陵前诉苦。
正所谓孩子疼了想妈,大人痛了想他,李世民这位太宗文皇帝,一直是整个大唐的白月光。
即便是过世之后,他的余晖仍旧庇护着大唐。
他摇摇头,把哭昭陵的典故甩出脑袋。
万万没想到,阿翁竟然这么佛系,说退位还真就退位了?
其实李象也没想到,李世民竟然会退得这么彻底。
“今年你也二十岁了吧?”李世民再次问道。
“啊,今年周岁刚满二十。”李象颔首道。
“都这么大年纪了,不要像个小孩子一样,什么事情不满意就来找阿翁哭诉。”李世民的面上带着嫌弃:“你阿耶平时最是信任你,难道你连让他改变想法的能力都没有吗?”
李象迟疑地说道:“孙儿就是怕直接说的话,会不会有点太伤阿耶了……”
李世民怒从心上起,抄起一瓣橘子便掷到李象的脑门子上。
“伤你个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