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中午,燕京医院。
方言坐在桌前,埋头整理着《潜伏》所需的资料,这几天,自己登门拜访了沈罪。
沈雁氷帮他找来的机会!
以沈雁氷的弟子、谍战文学之父的身份!
功德林毕业生的电影,《决战之后》,有部分就取材自沈罪的《我这三十年》,可惜现在没有出版,不过好就好在,人还活着。
关键,沈罪跟津门站站长吴敬中的原型,吴景中,曾经私交不错,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沈罪在过完《潜伏》大纲后,很乐意配合,不但提供材料,而且帮着梳理人物关系,把自己稿子里的错误揪出来,细节也更完善。
“咚咚咚。”
就在他准备动笔的时候,门被敲了几下。
沈雁氷住院期间,基本上高挂“谢绝见客”的免战牌,就算探望,也要先过了沈霜陈晓曼这关,能见到面的,都是交情匪浅的人。
一推开门,果然不出所料。
“曹公好。”
“小方,你是沈兄的弟子。”
万佳宝摆手,“改口叫我‘先生’就好。”
“万先生。”
方言重新唤了一声,招呼着万佳宝和万芳坐下,“老师正在吸氧,您坐着等一等。”
说话间,就见插着管子的沈雁氷,从棉被下面伸出骨瘦如柴的右手,指指鼻子,又在半空中按了两下,脸上露出欢迎和歉疚的神情。
万佳宝抓着他的手,一言不发。
“您喝水。”
方言给他们端来水。
当热水冷却以后,差不多也到了揭掉管子的时候,熟练地帮沈雁氷拔掉,扶他坐起来。
万佳宝寒暄了几句,问到身体状况。
“还是老毛病,肺气肿。”
沈雁氷不禁失笑道:“经常气喘,缺氧,每隔一刻钟,大夫给我吸氧一次。不过这次发现肾脏有变化,老是低烧,三十七度多点。”
看着方言忙前忙后,万佳宝眼里闪过一丝羡慕之色,“沈兄教出了个好学生啊。”
“哈哈哈,夸你呢。”
沈雁氷向方言开起了玩笑。
万佳宝直说,在看《暗战》的时候,就觉得方言不俗,天赋异禀,没想到在沈雁氷指导下,进步得这么神速,竟然已经能写出《大秦之裂变》这样披着历史文学外衣的改革文学。
“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
沈雁氷语气欣慰道:“我没教他多少,主要靠他自己的悟性和才华,你也知道,文学是需要悟性和天赋的,而这两样是没法教的。”
“是啊,看到他,我就仿佛看到了当年的伱我。”
万佳宝望着方言,满眼都是自己年轻时的影子。
“先生,您过奖了。”
方言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容。
沈雁氷就不必说了,单单万佳宝,23岁就创作出了处女作《雷雨》,这可是“华夏话剧现实主义的基石”,之后几年,更是进入创作的黄金期,写下了《日出》、《原野》……
跟他一比,方小将就显得不够看了。
“他啊,可比不了当年的你。”
沈雁氷话虽如此,但笑得很灿烂。
万佳宝道:“不能这么说,当年如果我没有得到李兄、沈兄的支持,恐怕到现在,还是一个穷小子。”
“我顶多就是写了诗而已。”
沈雁氷说:“主要是老巴,当年《雷雨》那部戏,我陪着看的,他可是流了四次泪,我还从没有看到有一部戏能这么感动他的。”
两人叙起旧来,你一言,我一语,方言才知道,原来沈雁氷和万佳宝的交情这么深厚。
《雷雨》在沪市公演三个月,轰动全城,沈雁氷特意写了一首《赠曹|禺》的贺诗。
“当年海上惊雷雨,雾散云开明朗天。”
“阅尽风霜君更健,昭君今继越王篇。”
沈雁氷慢悠悠地念了出来。
“如今是不行了。”
万佳宝苦笑,“去年,李兄就来信劝我多写,这不前不久,又收到了黄永钰的一封信,说不喜欢我现在的戏,一个也不喜欢。”
黄永钰?
那不就是画出生肖邮票的‘猴票之父’嘛?
方言挑了挑眉,默默吃瓜。
万佳宝叹了口气,说自己朋友很多,但现在只有黄永钰会这样直接、严厉地批评他。
“你也别太往心里去,慢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