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重奉坐在大帐里面盯着沙盘,他在思考鬼与人之间的不同,鬼是不是比人更恶毒,人是不是有比鬼更残忍?难不成死了的徐中年真的要比活着的徐中年计谋更深沉,心思更缜密?
帐外士兵们忙碌的一片火热,该修缮的地方要修缮,该增加哨卡的地方增加哨卡,他麾下五位先锋军将军的首级都不见了踪影,他的几案旁放着他们的灵牌和腰牌。他时不时地去抚摸一下他们留下的腰牌。
昨夜一战对黎重奉的冲击太大了,他现在不得不重新审视徐中年,他手持短刀来到军医大帐,看到缪良已经坐起身来,李凡洪照料着缪良,缪良面容憔悴,脸色苍白,嘴唇也泛着白。滦卿手握长剑在一旁盯着他们,黎重奉对滦卿道:“下去好好休息一下。”
滦卿应声走出营帐。
缪良、李凡洪二人赶忙起身谢拜。
黎重奉道:“不用多礼。”
缪良道:“将军相救之恩无以为报,末将必为将军鞍前马后,赴汤蹈火。”
黎重奉看向李凡洪道:“缪将军这是何意?”
李凡洪道:“将军,昨夜大营可是遭人突袭?”
黎重奉道:“伤亡惨重。”
李凡洪道:“将军可想知道究竟是何人所为?”
黎重奉道:“莫不要给我说是徐中年所为吧。”
李凡洪道:“徐将军已死绝对不可能领人来袭营。”
黎重奉疑惑道:“那是何人?”
李凡洪道:“当今汉都皇上关则宁,而且从始至今都是关则宁进行决策。”
黎重奉像是听到了惊天霹雳一般,半晌说不出话来,他心头的疑惑一下子没有了,他原先心存的那种奇妙的感觉顿扫而空,他有些不可思议,他的对手不是徐中年,却是关则宁和徐中年的联手,这样的消息让他的大脑有一瞬间失去了思考,他定了定心神又镇静下来。
黎重奉道:“你们皇上御驾亲征?”
李凡洪道:“不错。”
黎重奉道:“你为什麽告诉我这些?”
李凡洪道:“因为徐将军就是被他杀死的。”
黎重奉道:“什麽?你们的皇帝为何要杀死保卫你们山河的将军?”
李凡洪道:“因为徐将军与关则宁之间早有嫌隙,在关则宁还未称帝时他是汉都的丞相,二人彼此不和在那时就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但是碍于二人的身份所有人都不敢评头论足。后来关则宁称帝,御驾亲征,他让徐将军想尽一切办法将将军引入千嶂山内,所以徐将军不得已而为之,三十万大军被关则宁用来投石问路,所幸结果是好的,将军来到了千嶂山。后来徐将军称自己常有抱薪之痛不得以离开军营回乡。可关则宁怎能会放他走呢?当我们再次见到徐将军的时候他已经是死人了。未曾想关则宁急不可耐地对徐将军麾下的旧将也进行了绞杀,我们是唯一逃出来的。”
黎重奉道:“原来如此。”黎重奉心想:“徐中年为何会在战争没有结束时就选择离开大营呢?哦,我明白了,他一生战绩辉煌从没有打过这样的仗,他心里面迈不过这道坎,所以选择归隐田园,既可以免逃一死还可以安度余年。不过话说回来关则宁又怎会放任这样的人离开呢?倘若此人兴风作浪岂不是坏他的好事。”
缪良有气无力道:“事情的经过就是如此,我们一生守卫汉都,保卫江山结果到头来却落到这步田地我们岂能甘心?”
黎重奉想起关则宁昨夜对南越俘虏做的一切也断定关则宁的确是一位心狠手辣,残忍歹毒之人。于是道:“关则宁的确是位了不起的人物。”
李凡洪道:“我们没有生路所以来到了将军的大营,承蒙将军相救苟延残喘。所以将军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唯有协助将军击退关则宁,若时能够手刃仇敌为我死去的将士报仇雪恨纵使死去也无怨无悔。”
黎重奉见二人说得真挚,默默放下手中的刀,他的目的不是看望来自汉都的两位将军,而是想要用他们的人头告慰自己死去的战士。
他知道汉都的两位将军纵使知道再大的隐情也决计不会告诉他的,他们是值得敬重的战士,所以他也不想再挖空心思从他们哪里套出有价值的消息来,所以想直接干脆了当的结束将死之人。但是让他猝不及防的是还没有等到他下手,汉都将军竟然不惜背国之耻将军情告诉了他,甚至还有意要归顺南越。
黎重奉问道:“二位将军可知道白景祥将军。”
李凡洪道:“白景祥这位年轻的少年将军自然知道,他就是徐将军麾下一员年轻猛将。”当时徐中年与白景祥用的苦肉计他们这些将军后来都知道了,所以当黎重奉问起白景祥的情况时李凡洪早就想好了应对之策。
黎重奉也想听一听李凡洪是如何看待白景祥的,因为白景祥之事不仅事关虎图将军的事,而且也可以趁机审察李凡洪是否真的有意归顺还是一时诡计,道:“如此说来将军与白景祥可是并肩作战的朋友了。”
李凡洪道:“白景祥贵为一方少侯爷,其父白若霄被关则宁所杀。他得知后,身怀父仇逃出军营成了众人眼中的逃兵,后来我们得知他归顺了南越,而且我们还打过几仗,再后来他的消息我们就不得而知了。”
黎重奉点点头道:“李将军所述与白将军所言基本相同。”
事情究竟是怎样的李凡洪其实并不清楚,但是对于一位聪明的将军来说编一段谎话完全就是信手拈来,更何况他与缪良在来的路上早已商量过,不费吹灰之力一顿乱侃竟然真的蒙对了,可见他们看事还是颇有见地。他们看来既然是争位发生的事情也无非是这个样子了,王侯将相家里的这点事还值得他们去深度思考?
李凡洪道:“那白将军现在何处?”
黎重奉道:“白将军与我军虎图将军携手去破徐中年的防线,你们的确有可能打过仗,但是后来他和虎图去了哪里我也不知道了,但是经过昨夜一战我好像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李凡洪问道:“去了哪里?”
黎重奉道:“他们可能深入了千嶂山腹地被关则宁所擒。”
李凡洪道:“将军是如何推断出来的?”
黎重奉将昨夜发生的战况将给李凡洪、缪良二人听了,李凡洪大惊失色道:“如此说来他们哪里还有活路?”
缪良道:“是啊,徐将军何时这般对待过俘虏,如果可以保留尊严的死去也比受尽荣辱的苟延残喘强过百倍。”缪良这番话不仅是让黎重奉认为他是在为南越俘虏不平,而且也是用南越俘虏隐喻他们自己,这也是说给黎重奉听的,黎重奉何等精明又岂能不理解他话中话的隐意。
黎重奉道:“如此说来,二位将军铁了心要助我南越?”
缪良艰难下地,李凡洪扶住了他,二人下拜,缪良道:“倘若我们存有半点异心必将不得好死。”
李凡洪道:“将军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我们不惜叛国通敌之死罪也要替将军排忧解难。”
叛国通敌之人人人得而诛之,李凡洪、缪良二人绝不是能够做出投敌卖国的龌龊勾当之人,他们是将军来也战场,死也战场,悲歌书壮气,凯歌庆平生才是他们的归宿,若是关则宁没有逼杀他们,他们或许仍然是视死如归、驰骋疆场的汉都战士。
黎重奉道:“好,你们二位快快请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