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侯的刀不在杀人,后来本侯救下了一对祖孙又收孩子为徒,传他打铁的手艺,还将本侯毕生绝学也悉数传尽。若你还在世有幸能读到本侯这封信,说明本侯已不在人世,你眼前见到的这个孩子就是我的爱徒。
本侯死有愧疚,我害苦了水洛城的百姓,我是清白世道中的孽人,若再有来世本侯誓不为人,你好好照顾水洛城的百姓。
你让本侯知道了最可贵的是生命,最难的是天下苍生。本侯恨你,可也对你感激不尽。”
落款人,单手铁匠张大礼。
看过信罢,朴易仰天大笑道:“难得难得,虽大罪当诛不得好死,但能由此悔悟之心也算圆满人生,人活于世最大的敌人不是旁人而是自己啊。”
朴易对刀客道:“此信,老夫现已看罢。陆公子,不如就在寒舍小住几日,看看这水洛城如何?”
陆伯涛道:“不必了,师傅的心愿了了,但是我还有一件事。”说着就将背上的刀卸下来,垂立在身前,双手交叉按在刀柄上,缓缓说道:“这把刀,从你看完信的这一刻起才真正属于我,师傅的规矩不是我的规矩。”
朴易“哦?”了一声笑道:“这位陆公子倒也是讲究。”
陆伯涛道:“我要见见你的鬼刀。”
朴易道:“孩子啊,老头子都一把老骨头了,鬼刀早就不碰了。这样吧,就让逸飞与你过两招。”
朴凡说道:“爷爷,你怎么?”
朴易道:“哎,乖孙子,无妨。”
朴凡又是一脸担忧地望向父亲道:“父亲。”
朴逸飞微微一笑道:“凡儿,今日,你可要好好学一学了。”
朴凡暗暗沉疑,自打记事起就很少见父亲练过刀,父亲握刀的次数屈指可数,父亲是他的对手吗?
朴逸飞道:“凡儿,去取刀。”
朴凡回应一声就走去了刀阁。
功夫不大,朴凡就将刀取了出来,刀柄泛青,刀盘有一鬼头,青面獠牙,张着血盆大口,刀身笔直,上窄下宽,没有弧度,单面开刃,刀脊长过刀刃三寸,像是从这鬼头口中吐出来的一般,虽非绝世宝刀倒也有吹毛断发之锋利。
朴逸飞接过刀,面含微笑,右手持刀而立,捧书和握刀展现出来的气势截然不同,捧书时藏锋敛锷,握刀时锋芒毕露颇有观天下谁与争锋之势。
散发出来的气势又丝毫不带一点杀气,更似冬日的一缕暖阳,照在人们身上,温暖似春,这就是刀势如人吧。朴逸飞本就是一副文人模样,更有读书人的气质,这鬼刀握在他手中似乎不再狰狞,很顺服、很安详。
陆伯涛已经将手缓缓地握在了刀柄上,周围的人也都向两旁散开,留出空间。旁人无法看清的眼中闪过一丝寒光,率先出刀,反手提刀斩。
刀斩乃内力之聚大成所为,所耗内力甚大,若非内力修为雄厚之人绝对不敢用这样的方式与敌人交手。
陆伯涛挥刀时,庭院中的气势瞬间变得沉闷,让人透不上气来,这就是此人的刀势。
空中的刀斩将空中沉闷一团的空气割开,顺着割开的口子空气们拼命流窜,破除禁锢是对自由的追求,空气们自由了,可是呼吸空气的人却凝固了。
电光石火之际朴逸飞出手如闪电般迅捷,手中的刀一挥,一记刀斩破空。双斩向对,孰强孰弱?两记刀斩烟消云散,庭院中的那股压力荡然无存。庭院中的人感觉到不一样的轻松。
陆伯涛的刀刚劲有力,霸道符合刀之本性。
朴逸飞的刀弃刀朴实,挥洒自如间不同寻常。
二人双刀相接,发出阵阵金属的打击声,清脆响亮。
彼此刀法不相上下,但庭院的气势始终没有了陆伯涛初拔刀时的那般压力。几个呼吸之间二人已过了几十招,接着听见一声格外清脆的碰撞声,两人分别向后退去。陆伯涛斗笠依然稳稳地戴在头上,朴逸飞依然面含微笑。
陆伯涛聚势,宽大如门板的刀被他缓缓双手举过头顶,双腿用力蹬地,身子跃至空中,双手猛劲十足挥刀劈下,刀斩,比第一记刀斩更加霸道。
陆伯涛起身的地方,地面竟微微裂开,周围的人看的目瞪口呆。
陆伯涛这一刀,有力出千斤刀劈山岳之势,若是任由刀斩划过,估计这屋子都要被劈成两半。
纵观朴逸飞单手握刀泰然自若,手中的刀做出了反应,鬼刀嗡嗡作响。
庭院中的人好像恍惚了,在这充盈的内力萦绕下让他们感到似乎现在站在那高山之巅,再观这天下竟是这般渺小。清风拂面而过,云气飘然而至。心胸顿时开阔,说不出的舒畅,武学境界中的由气生相,由意生境莫过如此。
这是一个人的武学境界,也是用刀的境界。没想到用刀可以用出这般境界,在这意境当中,陆伯涛的刀势显得微乎所以。鬼刀动了,朴逸飞挥出去,陆伯涛的刀斩破了,而朴逸飞仍然面含微笑持刀而立,似乎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陆伯涛,定了定身子,头上的斗笠分开两半掉到了地上,他收刀将刀背到身后,切痕平整而光滑。终于人们看清了陆伯涛的容貌,方形脸,眉似刀,大眼睛,鼻梁高挺,肤色古铜,微微胡茬,目光迥异,面无表情,展现出一副江湖汉子的刚毅。可是他的眼神变了,变的炽热起来,纵使面无表情,可是眼神里的光仍能像火一样可以喷涌而出。
朴逸飞开口道:“你的刀很有气势,不过我们好像在比内力。”
陆伯涛也缓缓地说道:“技不如人,内力也甘拜下风。”垂首立足向朴逸飞行了一礼道:“多谢朴城主赐教。”
朴逸飞笑道:“无妨,要不在我这水洛城小住几日?”
陆伯涛道:“不必了,此行多有打扰,告辞。”说罢转身就走,走出不远又停下脚步缓缓说道:“你的那位贤侄,人不错武功也不错。”
朴逸飞微微一愣,满心欢喜道:“陆公子也是有心人。不过我要提醒公子刀始终是刀,而人却是活生生的人。”
陆伯涛道:“在下记住了。”说完朝着远方走去,他的前方是江湖,他的人也终将融入其中。
众人无不感到兴奋异常,能一睹朴逸飞用刀真是幸事一件,很多人欢呼道:“朴城主举世无双。”
朴凡也从惊呆中慢慢缓过神来,唯有朴老城主朴易淡定如常,微微一笑,背手离开。
朴逸飞将刀递给朴凡回房去了,朴凡手捧鬼刀,轻轻抚摸,像是把玩一件绝世珍宝,随后便跟了上去,问道:“父亲,孩儿见您练刀的次数屈指可数,您是怎么有如此高的境界的?”
朴逸飞笑道:“我的确很少碰刀,不过我心中有一把刀,却也将它打磨了几十年了,今日便是他第一次问世,希望也是最后一次。”
朴凡激动道:“孩儿自幼练习刀法,您也从未指导过孩儿,孩儿本以为父亲不会刀,只喜欢读书,从未向父亲讨教过刀法,所以……”朴凡欲言又止。
朴逸飞道:“所以你想让我指点你练刀?”
朴凡顺势答道:“正是。”
朴逸飞道:“武要练,功要修,武功要勤修苦练,可是这武学就是要靠自己悟。正如练刀练的只是刀法,却悟的是用刀的心。”
朴凡道:“用刀的心?”
朴逸飞道:“在你的心中有你读过的书,做过的事,说过的话,走过的路,见过的人,所以要用你的心去养你的刀,刀随心变。”
朴凡道:“原来如此。”
朴逸飞道:“你想要挥出很强的一刀,心境就尤为重要。不是时常说人最强大的敌人不是别人,而是自己吗?这不是让你与自己为敌,而是每逢障碍要寻求与自己和解的方法,知道自己可为和可不为,能为和能不为。你自己知道自己的实力,弱而不馁,强而不骄,在自己可以达到的境界层次之中登峰造极。”
朴凡道:“是这样啊。”
朴逸飞道:“凡儿你要牢记,世上比你强的人实力自然比你强。但是你若做到了在你自己可达到的境界中登峰造极,那你依然可以远胜于他,因为他在他可达到的境界层次之中并未有此成就。倘若他已经在他可达到的境界层次之中已入化境,那你永远不会胜过他,因为这就是境界上的差距,除非你能破境,所以心境可大可小,小到如针眼一般,大到能包藏这天地。”
朴凡道:“看来还是要了解自己啊。”
朴逸飞道:“说了这么多,其实这也是限制为父心境的一个固障,佛家有云:‘无穷般若心自在,不空不色不见佛’试问谁能真正超脱自己见那真佛?纵使见到了真佛,是否又是另一层境界的另一个固障?天地浩瀚而你始终成不了这天地,只能局限在天地之间。所以为父的刀也就止步于此了。”
听到这里,朴凡静静地怔在那里,心中的世界似乎在变化着,可是却看不清它的真实样子。
朴逸飞道:“凡儿,这是用刀的境,刀法只需纯熟即可,可境界却需要你自己去悟,你可明白?”
朴凡道:“明白,不过破境终究是太难了。想必刚刚的陆伯涛也悟到了这一层吧?”
朴逸飞道:“悟不悟到,我且不知,不过他是一位极好的刀客。再过三年五载同我比刀,恐怕我已不是他的对手了。”
朴凡吃惊地问道:“真有这般厉害?”
朴逸飞道:“后生可畏,到时候可就轮不到我出刀了,应该是你出刀了。”
朴凡自言自语道:“我出刀,我的刀与父亲的刀比起来都是小巫见大巫。”
朴逸飞看着朴凡道:“虽然是一把刀,可是执刀人不同,刀势就不同,刀境也就不同。你自幼性子稳重、孤僻、好静,思想不如起扬活,不过你也要相信自己,但也不可过信,凡事给自己留有余地,别太逼迫自己。”
朴凡道:“我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