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下午我回了趟家，客厅的墙面和地板已经换得差不多了，其他房间干脆也重新全部来一遍了，丈夫见着我，连说对不起。</p>
搬到学校去住一个多月了，我和丈夫聚少离多，虽然在同一座城市里生活工作，但好像和分居没有两样。</p>
这期间我们去开了两次房，做了三次，只有一次的质量我是满意的，其他更像是给丈夫的安慰和奖励。</p>
回校的时候，看到班上的男生去总务处拿纯净水，三三两两，每人肩上都扛着一个水桶。我找寻了一下，很快发现了陈言。</p>
陈言也看见了我，不像其他的男生，没和我打招呼，低头快步走了。</p>
距离发生在我宿舍那天的事已经过了好一阵，陈言好像一直在躲着我。</p>
上课的时候不敢看我，回答问题多半也是无心回答。我不知道是我对他的挑逗过了线，还是他为他那次的冲动自责。</p>
我的心里其实很复杂，因为如果要追究责任的话，其实是我不讲师德，先越了界。</p>
我总想找个机会和陈言讲清楚，但他一直躲着我。我觉得要给他一点时间，也许过一阵就好了，也许我们就这样了。</p>
毕竟就要文理分科，这很可能是我们今后几十年里唯一的一段交集，就算发生了什么，也不过是人生路上的一段插曲。</p>
运动会过了就是期中考，陈言的发挥依旧稳定，除了物理依然在拖后腿，但胜在其他各科的成绩都发挥出色，数学居然考了一次满分，被当作典型在学生大会上被年级组好好表扬了一番。</p>
成绩好的学生总是不缺朋友的。陈言慢慢有了朋友，都是班上成绩不错的学生，有几个成绩不算太好，但性格比较活泼的也和陈言关系不错，在我看来大概率和陈言打好了关系，以后作业有的抄了。</p>
深秋了，我在宿舍换好了黑色毛衣，穿起了呢大衣，准备到教室去看晚自习。</p>
像我这种不当班主任的，学生们也不是很怕我，我也不会像那些班主任一样，悄没声地躲在教室外面看一阵，把教室里的热闹看够了，再推门进去，让学生们胆战心惊。</p>
不过偶尔发发神经，吓一下这群少男少女也是很有意思的事情。</p>
教室里还算安静，大部分学生都在埋头写作业。我特意看了下陈言，和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好像没有什么变化。</p>
陈言的坐功很好，只要在位置上，只有手里的笔在动，很少有其他的动作。</p>
这样的学生往往专注，耐心好，成绩一般也不会差到那里去。最怕那种一写作业就好像踩在电门上，四肢无从安放的问题学生，就像坐在陈言身后的那位。</p>
我看着那个叫周鹏的男同学，先是和左边的聊聊，又和右边的说说，不知道又向后桌的学生借了些什么，最后戳了戳陈言。</p>
讨厌鬼。我不希望他去打扰陈言。</p>
陈言先是把背靠了过来，周鹏不知道和他说了什么，就看到陈言递了个纸条给周鹏。</p>
周鹏接到纸条，仔细读了一遍，又给旁边的学生看了下，两个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嘴都合不拢了。很快，周鹏就把那张纸条一路往后传，扔到了一个女同学桌上。</p>
有意思了。我冷哼了一声，推开教室的后门走了进去。</p>
原本有些声音的教室立刻安静下来。一般来说这个时候抬起看一看发生了什么，是人之常情。但好像对陈言无效，他仍是头也不抬地写作业。我感到很欣慰。</p>
我假装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慢慢地走到那个女孩子的桌前，敲了敲她的桌子：“拿出来吧。”</p>
女孩子一脸惊讶地看着我，似乎完全没想到会被我看见，她胆怯地从本子底下拿出了那张纸递给我。</p>
我打开，差点昏过去。</p>
是陈言的字。陈言写给这个女生的情书！</p>
中学念文科，大学学中文，毕业教语文，我和语文打了十几年交道，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五雷轰顶。</p>
陈言这不知廉耻的家伙，居然用了最俗套的写情诗的方式，向一个长得……</p>
也就一般的女孩子示爱？</p>
她配吗？</p>
我三步跨作两步走到陈言旁边，冷声对他说：“你出来。”</p>
陈言一脸无辜地看着我，我觉得有些恶心。</p>
“出来！”我抬高了声音。</p>
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我们，陈言皱了皱眉，跟在我后面走出了教室。</p>
关上门，我走到教学楼的拐角，这里是个盲区，学生们看不见。</p>
我一把把纸条扔在陈言的脸上：“你写的？”</p>
陈言把纸条捡起来看了一下，有些惊慌，但点了点头：“嗯。”</p>
我惊讶于他的勇气：“挺硬气啊。怎么说，早恋？”</p>
这回陈言的表情变了，先是疑惑再是犹豫最后是鉴定：“没有。”</p>
“那这是什么？”我有些上火。</p>
“我……练笔。”陈言支吾着说。</p>
“放你的……”我忍不住要爆粗口了：“有你这样的练笔嘛，就算是练笔，有什么用？这样的东西，考场上也是违规的，要拿0分的！陈言啊陈言，你真是令我太失望了！”</p>
夜风吹过，风声是哽咽。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情绪会一下子失控，有恨铁不成钢的失落，也有……或者说很多的是嫉妒？</p>
你能给班上女生写，你不会给我写吗？</p>
“李老师，对不起，我……我错了……”陈言似乎是第一次看到我这样生气，他一下子紧张起来，手足无措。</p>
“哼，你今天不把话给我说清楚，我不管你爸妈在哪里，下周让你爸妈来和王老师谈吧，而且我告诉你，那个女孩子的家长也回来，不要觉得你在这边认错就能一个人扛下所有的事情，我告诉你，这里是高中，早恋要吃处分的！”</p>
我连珠炮似的说，等我说完，才觉得气有点消了。</p>
陈言一声不吭。像这种要被喊家长了还无动于衷的学生，我倒是见得不多，真是死猪不怕开水烫，还是说那个女孩子对他就这么重要？</p>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鼻子有些发酸，接着我的嘴里都有些酸味了。</p>
“来说说吧，你看上她哪里了？她有什么值得你喜欢的？”我哼了一声。</p>
“没……我不……老师不是你想的这样的……”陈言明显急了，话都说不连贯。</p>
“哦？”我翻了个白眼：“你不喜欢她，就是她先来找你的咯，那你还写这种东西？你要点脸吗？”</p>
话音刚落，我就知道我犯错了。陈言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光看着我，眼泪伴随着委屈流了出来。</p>
“李老师，东西是我写的没错。但我不喜欢她，这个纸条会递给谁我都不知道！”陈言一字一顿地说。</p>
“这……”我有些迟疑了。</p>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完全是因为我在教室外面看到周鹏问陈言拿了张纸条，然后这张纸条被周鹏递给了一个女生，而纸条的字正好是陈言的字……</p>
现在复盘来看，好像周鹏才是这个事件的关键人物，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好像真的错怪陈言了。</p>
“那你告诉我，是谁叫你写的。”我调整了一下语气，尽量让自己听起来有些温柔。</p>
“我不知道。”小男生擦了擦眼泪，撇嘴说道。</p>
这个就是耍小孩子脾气了，我不用想也知道，陈言就是个工具人，这完全就是一场误会。这该死的周鹏！</p>
“是那个女孩子？”虽然心里有对陈言的歉意，但是话到嘴边又变成了一种调侃的口吻：“还是周鹏？”</p>
陈言哼了一声，算是默认，我心里舒了一口气，嘴里的酸味不见了。</p>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把陈言的脸上的泪痕抹去了：“对不起，老师向你道歉，错怪你了。但你也动动脑子，这种东西你能随便乱写吗？”</p>
“嗯……”他吸了吸鼻子：“下次不会了……”</p>
我一听简直想敲他的头：“还下次……陈言你不要得寸进尺，还好这次是我，真要是王老师你就不是哭一下，流几滴眼泪就能解决的事情了。”</p>
“要写我只会……”陈言看着我，拉住了我准备敲他头的手：“只会写给李老师你啊。”</p>
雷还是打下来了，而且狠狠地劈中了我。我一个趔趄差点摔倒，还好有陈言拉住了我。</p>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我语气有些颤抖。</p>
“我说……”陈言坚定地说：“我只给老师写情书。”</p>
深秋的夜风，突然多了一些暧昧。</p>
“啪”我轻轻打了陈言一记耳光：“陈言……你不要太过分。”</p>
我拧了拧陈言的脸：“我结婚了，而且有孩子。而且我是你老师。”</p>
陈言拉住了我的手，在他脸上慢慢抚摸：“我不管……我喜欢老师，从见第一面就喜欢，而且是……”</p>
“是什么？”</p>
“是男人对女人的那种喜欢。”</p>
“啪”我另一只手又给了陈言一个嘴巴：“小屁孩子，懂什么喜欢？还男人和女人，你懂什么是男人吗？”</p>
“我懂的。”陈言说着，双手用力，揽住我的腰，紧紧地把我抱住了。</p>
人生中有多少次拥抱？我不知道，我也不记得我被谁抱过。大学时候的男朋友？还是我先生？还是眼前这个脸上还留着泪痕的小男生？</p>
陈言的拥抱是温暖的，是热烈的。我想推开他，但发现搂着我的手力量太大了，像是吸在了我的身上。</p>
我挣脱不开，只能用力地摇晃着身体，但换来的是陈言一点点地用力。</p>
我们的身体贴合得越来越近，我能闻到陈言身上洗发水的味道，感受到他的青春活力，我的身体触摸到了他精壮的身体，还有火热的激情……</p>
“陈言……陈言，你快放手……老师，会生气的……”我有些害怕了，比那次在宿舍的时候更害怕。</p>
如果说在宿舍那次，我还有一丝侥幸的话，那这次是在教学楼，要是被人看到，我就死定了。</p>
“我不……我不放。”陈言疯狂地搂着我，嗅着我的头发，我的脖子，我感觉到他的鼻息像是一个探照灯，一点点地往我身体的最深去探去。</p>
“陈言，我数三下，你最后赶快放开我。”我必须下决心了。</p>
“哎。”我听到陈言我耳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然后松开了抱着我的手。</p>
“陈言……”我看着他说：“老师错怪你了，是老师的不对。你喜欢老师，老师也很感谢。但老师要严肃地对你说，不管我们……我们曾经发生过什么，但你是学生，我是你的老师，这一点是不容更改的事实。”</p>
“我知道。”陈言耷拉着脑袋，像是一直被遗弃的狗：“我都知道的。”</p>
我看着他，心里也不好受。从他上次帮我按摩，然后临走前亲吻我的脚，我就知道，他是喜欢我的，而且我也喜欢他。</p>
其中固然有知道他家庭情况后的同情，但更多的是欣赏，是看好，</p>
有哪个老师没对自己班上英俊又成绩优异的学生动过心呢？</p>
虽然从我的身体，我的内心都不抗拒陈言，甚至是主动地想要去接受陈言，撩拨陈言。</p>
就像我说的，只要我们的师生关系还在，只要我还是他的老师，这一切都是没法改变的。杨过和小龙女？只有在书里面才会出现的。</p>
“陈言……可能……老师做了一些让你感到误会的事情，老师向你说声对不起。”我咬了咬嘴唇：“如果你想要什么的话，老师只要能做到的，就一定给你赔礼道歉。”</p>
陈言摇了摇头，眼泪又流了出来：“没有了，没有了。”</p>
我的鼻子也发酸，眼眶中也有什么东西在汇聚，遮住了我的视线。唉，解铃还须系铃人，自己闯的祸只有自己去解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