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是他的命运。
他已经知道了。
每次大劫,天地都会选出几个类似他这样的人。
让他们看到真相,看到危机。
但却不让他们说破。
说破了没用。
不会被信任的!
因果孽障,会堵塞听者的耳目。
让他们听而不闻,视而不见。
甚至雷霆大怒!
更紧要的是,只要说破,那说破者立刻就要应劫。
活不过一年!
这就是劫数的可怕。
此乃天地对罪人的惩罚!
天仙以下,一旦卷入其中,连自身意志都难以控制。
会滋生出种种自大、狂妄、偏激的想法。
所以,公子国只能强忍着内心的痛苦,和自己的父亲说道:“君父……”
“我听说您,停止了庙祝上奏……”
“嗯!”齐公笑了一声,对自己的儿子道:“此乃最佳良策!”
他哼哼两声:“我齐国,系出太公,为天下秩序立下了汗马功劳!”
“然而,上界赏罚不公,先祖最终竟陨落在天仙劫中,神魂俱灭!”
“先君恒公,为上界大计,不惜己身,逆势而为,九合诸侯,最终却落得晚年不详,齐国社稷动摇,几有灭国之险!”
“咱们父子焉能继续给上界当牛做马?”
“捞不到好处不说,连魂魄都保不住!”
“这图什么?”
公子国低下头去,若他不知道真相,恐怕也会如此去想。
上界不公,凭什么下界还要给他们当牛做马?
像个夜壶一样,需要的时候就用,不需要了就丢到一旁,还要嫌脏!
图什么呢?
上界仙君们,天性凉薄。
下界子孙,自然也会有自己的算计和取舍。
祖先是祖先。
想让子孙把自己的一切都搭上,来给祖先们铺路,那就是妄想了。
何况,如今齐国哪里还有在上界的祖先?
都随着恒公晚年,被人道反噬而天人五衰,尽数陨落了。
但,偏偏公子国知道真相。
齐国已在劫数中。
一旦爆发,便是社稷消亡,一切瓦解。
但偏偏他不敢说,也不能说。
只能想尽办法的旁敲侧击。
“父君……”公子国道:“如今局势,您又不是没看到!”
“若无上界金仙下凡!”
“柳郡靠我们,连进都不进去!”
“谈何剿灭?”
“若不能剿灭匪贼,一旦其势大,我们如何制衡?”
“等到其势不可制,再上禀上界……”
“恐怕上界帝君,会连我们一起怪罪!”
“到时候如何是好?”
齐公听着,笑了:“痴儿!说什么胡话呢!”
“现在可不是二十万年前,也不是五万年前,更是先君在时!”
“礼崩乐坏,秩序丧乱……”
“如今是上界帝君有求我等!”
“正该是大展宏图,并吞四野的时候!”
因果氤氲,劫数弥漫。
既是人间,也是上界。
天人感应,无处不在。
上界与人间之间的关系,已经逆转。
现在,拿着把柄的是人间的公侯了!
没有人间支持,上界大能再强,又能有何作为?
没了齐国,谁替上界帝君们稳定东方?
而这也是礼崩乐坏的一环。
秩序颠倒,因果颠倒,尊卑颠倒。
公子国叹了口气,情知自己父亲的判断,在其立场上是正确的。
他也无法说服。
但,他却不得不抱着万一的希望,劝谏道:“即使如此,父君就不考虑大劫之后吗?”
“帝君们秋后算账,我等有该如何?”
齐公笑了:“眼前若不能渡过,何谈大劫之后?”
“晋国在扩张,秦国在扩张,楚国也在扩张!”
“灭国、伐国,并吞四野!”
“我齐国岂能坐以待毙?”
“况且,上界总是要用人的!”
“你看,前两年,连天子被抓,都要去请晋国先祖下凡,督促晋公出兵!”
“痴儿,你莫要多想!”
齐公信心十足:“待我齐国,并吞诸国,将疆域扩张到大江以北,就是一个进可以重建秩序,退能自保大江的强国!”
“到那时候,无论是北伐,还是南下,都有足够筹码!”
“你我父子,如那昔年宗周文王、武王一样,在宗庙享受十余年香火供奉,让诸天帝君都要朝拜,也未可知!”
公子国垂下头去。
他明白,自己就和那些他所知道的,忧心国家,悲伤社稷,眼看着悲剧就在眼前,却无能为力的诗人一般了。
“彼黍离离,彼稷之苗……”他在心中念着昔年宗周破灭时,那个无名氏的写下的诗句:“行迈靡靡,中心摇摇……”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初读不觉诗中意,再读已是诗中人。
大劫之下,清醒本身就是惩罚。
而且是最严厉的惩罚!
让你看着悲剧蔓延,让你看着一切发生。
你却无能为力,不能自己。
只能挣扎着,看着国家与命运,一步步滑落到不可救药的绝境之中。
挣扎吧!
绝望吧!
哀嚎吧!
然后就去死吧!
公子国在此刻,想起了比干。
想起了伯夷叔齐。
更想起了那位与镐京一同破灭,只留下这首《黍离》的无名诗人。
他或许是和自己一般的宗周亲族。
也或许曾和自己一样挣扎、痛苦。
但最终,只能眼睁睁着看着一切发生,无能为力。
公子国紧紧咬着嘴唇。
耳畔,齐公的声音在回荡。
“走吧,我儿!”
“鲁公的几个女儿,都在等你了!”
他微笑着,给自己的叙述着自己的计划:“待得为父将来挟东方人道之势,便可直趋沙水!”
“人道大势之下,休说是金仙,便是帝君,便是大罗,也要望风而逃!”
人道的威力,是无穷无尽的。
因为人族是天地主角!
“届时,为父便把这鲁国、莒国,甚至曹、薛之地,分封给你!”
“让我儿也裂土为公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