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此次前来,似乎是在谋划着什么。
过往槐帮在太玄京中经营的产业,除了极少部分以外,绝大多数人在沉寂,并未重启。”
“我与濯耀罗还有那条蛟龙游走于太玄京中大街小巷,那槐帮二当家不知是否察知了我们三人的踪迹。”
陆景颔首,道:“七皇子一脉与我也算是有大仇,他亲自出手,显化出神通法身想要杀我,心中其实也早已有所准备。
他知道……我不可能永远身在神火境界,我与他之间自然还有些账要仔细算一算。”
南雪虎听得额头直冒冷汗,只觉得陆景胆大包天,在这光天化日之下,想要与一位得势的皇子算账。
陆景瞥了他一眼,笑道:“我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书楼先生,可七皇子在这太玄京中也有对手,还并非无敌。”
“而且……我对于那槐帮自始至终并无好感。”
后一句,陆景脑海中闪过许白焰的身影,他好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好像是在对南雪虎、魏惊蛰说话。
南雪虎避而不提七皇子,却又提起槐帮来。
“我听月象说过,南国公府的产业遍及整座大伏,在许多贫弱之地,也屡次与槐帮打交道。
尤其是这七八年来,槐帮势力在飞速增长,三位当家曾经也是名动天下的强者。
传闻大当家乃是已经被重安王持天戟灭亡的东女国皇子,早在许多年前,他也如同那横山府中的齐国古太子一般,前来太玄京为质。”
“只是那时,圣君如日中天,重安王气血直上云霄,甚至能够化作一轮气血大日,高照天下。
那时重安王麾下八万骑虎军所向披靡,哪怕东女国皇子入太玄京为质,东女国也没有逃过灭亡的结局……
后来,这位皇子因重安王求情,大伏朝廷不再软禁于他,他至此销声匿迹。
又过数十年,槐帮槐叶洒遍天下,这才有人盛传的大当家便是昔日的东女国皇子。”
南雪虎娓娓道来。
一旁的魏惊蛰笑道:“这重安王心性倒是莫测,他统领八万骑虎军灭亡了东女国国祚,没有丝毫留手,却愿意为幸存在太玄京中的东女国皇子求情。”
南雪虎眼中也露出崇敬之色:“重安王对于我等天下武夫而言,乃是活着的传奇。
只是如今……昔日的传奇也有气血枯败的一日,也许混去一轮大日的天戟也将就此蒙尘。”
“那重安世子虞东神据说可比肩中山侯,也许他可以继承了天戟。”陆景道。
三人聊了许久,直至远处升起一阵碧绿的炊烟,陆景这才站起身来辞别二人,朝着远处的炊烟走去。
炊烟处,一脸络腮胡,却又罕见的穿了观棋先生衣袍的楚狂人,用他那绿玉杖串了些肉,又在林中生起火,正在烤肉。
陆景走到篝火旁,楚狂人颇为粗犷的拿过绿玉杖,从上面拿下一大块肉递给陆景。
陆景吃了一口,只觉得香气四溢,口齿留香。
“前辈,这是什么肉?”
“我今日路过玄华园,看到跑过去几只鹿,便顺手打了一只回来。”
陆景听到这番回答,嘴角略微动了动,看着眼前正在专注烤肉的前辈,不知该如何接话。
玄华园是皇家园林,就坐落在太玄宫中的后方,诸泰河也从其中穿流而过。
陆景好几次在这一处林子里看到过这位前辈,只是始终不知他的身份。
“观棋先生的衣服太小了些,我穿起来太不合身,令人难受。
早知道昨日就不该拉着老九喝酒。”
“老九每次喝醉就说起那座青山,说起他手中那把刀,听得我耳朵都生了茧……”
楚狂人说话时,又从绿玉杖上拿下一块肉,大口吞吃,说话声也变得含糊起来。
“前辈,观棋先生这两个多月究竟去了哪里?”
陆景就蹲在楚狂人旁边,和楚狂人一道吃肉,也说出自己的来意。
他前来找这炊烟,就是为了问一问这位和观棋先生交情匪浅的前辈,这两个多月以来,观棋先生究竟去了哪里。
楚狂人不答,继而抬头看了看天色,道:“放心吧,他快回来了。”
陆景心中有些疑惑,据说观棋先生这些年以来,除了拜访玄都中的朋友之外,很少离开书楼。
可这一次,观棋先生离开出来已经两月有余,以往陆景想见观棋先生,在任何时候前去书楼都可以见到他,现在修身塔五层上却空无一人,让陆景有些不习惯。
他又听到眼前这位神秘前辈的话,心中这才放下心来。
“你可知观棋先生很是看重你?”楚狂人突兀间问了一句。
陆景不需多想,点了点头。
楚狂人头也不回,继续道:“他不曾收你为徒,可实际上,却引你入道,在你尚且不曾看到的所在,也有他的身影。”
“这些年来,观棋先生端坐于书楼中,看似如同之前那般没有什么变化,实际上能让他着眼的事与人其实不多。
你入了书楼,对于观棋先生来说其实也算是一件好事。”
“只是……等到你有朝一日可独上天穹,莫要忘了观棋先生。”
“观棋先生向来不愿强迫于你,也不愿意将自己的理念强行压在你身上,可我是他的好友,我仍然要劝你一句,往后若有闲暇,若有余力,也要做一些观棋先生会做的事。”
“观棋先生会做的事……”陆景若有所思,又忽然察觉到眼前这位前辈的语气,似乎有些消沉。
可他还来不及细想,楚狂人却又再度看向天空,笑道:“再过两三盏茶时间,他就要出宫了,你若想见他,倒是可以去太玄宫外等他。”
楚狂人说到这里,又摇了摇头,语气笃定:“去等他吧。”
……
自两月之前,太玄宫中又来了一位客人。
这些年以来,这位特殊的客人实际上是太玄宫中的常客。
时不时便会来临太先宫,和首辅大人对弈几局。
只是这一次,这位面色苍白,神色僵硬的少年前来太玄宫,足足待了两个月。
仍然是太先殿。
姜白石身穿一身白色朝服,上面还精细的绣着一种异兽。
那异兽名为饕餮,久不出世,很多修行者甚至怀疑这饕餮乃是天上仙兽,自始至终都不曾降临凡间。
姜白石面容上透露着疲惫,眼中满是血丝,就连呼吸声都十分紊乱,断断续续。
他与那苍白少年面前摆着一面棋盘。
那棋盘上,黑白交错,星位隐显,巨龙厮杀,其中又隐约含着乾坤奥妙,岁月悠长。
乾坤奥妙、岁月悠长之下,姜白石下出一条不归路,那脸色苍白的少年却立起一座城关,牢牢锁住不归路上的大龙。
城关与大龙对峙,便陷入了僵局。
这盘棋,足足下了两月之久……
姜白石年事已高,又不曾修行,若非有宫中的灵丹妙药,他绝不可能两月不合眼。
“白石首辅棋意又有精进。”
“这一局……便和了吧。”
神色僵硬的少年站起身来,他眉心中的青色印记还在若隐若现,脸上也难得带出笑容。
“此次落凡,白石首辅真是令我欣喜,希望我下次前来,还能与首辅对弈。”
这少年声音回荡在太先殿,身影却早已消失。
姜白石深深闭起眼眸,这才站起身来,颤颤巍巍走出太先殿。
他站在太先殿前,天上的日光照耀在他的脸上,令他多出了些生气。
此时,观棋先生从太先殿内殿中走出,站在姜白石身旁。
“先生,你可曾看清了这棋局?”
观棋先生神色如常,他长袖垂落,仔细看了姜首辅一眼:“首辅想要一步登天,以此引出展现大局?”
姜首辅惊叹之间看着观棋先生,又问:“先生,我摆下那条不归路,却不知那天阙仙人是否看清了不归路中的一步登天之局?”
观棋先生低头思索一阵,道:“也许天阙仙人看到了,却只以为是首辅大人的野心。
首辅大人无修行之躯,也无法感应元神,想要以仙人气运一步登天,在天阙仙人眼中,其实也无可厚非。”
姜首辅听到观棋先生的话,这才郑重转过身来,这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当朝首辅,拖着老朽的身躯朝着观棋先生行礼。
“请先生观棋,有劳先生了。”
观棋先生微微摇头。
二人并肩,朝着宫外走去。
二人走了许久,却见远处有一位位朝官结伴而来。
他们中有当朝得势朝官,也有身上带着战功的将军,更有些年轻俊杰,正脚步匆匆,朝着太和殿而去。
观棋先生与姜首辅相伴而来,顿时落入了许多人的眼中。
“是首辅大人。”
“嗯?与首辅大人结伴的可是书楼的白观棋?”
“正是白观棋,他又何时入了宫?”
“这样一来倒也省时省力,我等便带着他一同觐见圣君,他是书楼先生,却不恪守书楼规矩,竟敢悬雷霆于皇子府邸,折损皇家体面不说,却不知这白观棋是否将皇子血脉放在眼里!”
姜首辅眼中浮出一抹笑意,他侧过头来,对观棋先生说道:“你我身在那太先殿中足有两个月,想来这两个月里这些人没少递折子,想要让圣君问罪于你。”
“他们碍于你的先生身份,碍于书楼的声名,不敢用其他手段,今日倒也不巧,这些人成群结伴想要觐见圣君参你一本,正好又撞到了你。”
观棋先生面不改色:“是有些不巧。”
老朽的姜白石听到观棋先生的语气,想起了些什么,脸上的笑意逐渐收敛而去。
观棋先生今日的语气,他早在许久之前就已经听过一次。
那一次,观棋先生走出太玄京,捶碎了声名震动天下一甲子的黄鹤楼。
现在想起来,距离那件事已经过去太久。
久到玄都中的很多人,都已经忘记了观棋先生的威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