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皇宫中一道道庞然神念、浩大气血轰然爆发而出。
便如此飞出太玄宫,直直落于陆景上方。
不论是这些神念还是气血,都强绝无比,倘若就此落下,陆景也许在顷刻间便会被绞碎。
可也正是在这时!
天空中诸多流光缠结,显露出一只瑞兽虚影。
这只瑞兽体大无比,头颅、尾巴上俱都燃烧着神火,身上又被坚硬的鳞片覆盖,一口獠牙光辉湛湛!
即便这个瑞兽并非真身,仅仅只是虚影,也让这广阔天地暗淡失色……
獬豸瑞兽!
獬豸一出,瑞兽身上的光明就此坠落下来,落在陆景身上。
那周遭许许多多的气血、神念也就此消散。
这一瞬间。
太玄京中不知有多少人走出房门,看向天空中的瑞兽。
祥瑞……
这等景象,即便是在玄都,也难得一见。
“这是……怎么了?”
许多人猜测纷纷。
太玄宫中,又有不知多少目光垂落下来,许多大臣、贵人也走出宫阙,抬头望着天空。
其中便有被獬豸瑞兽惊动的姜白石、皇后、重安王妃!
姜白石走出一座宫阙,身后还跟随着许多大臣,眼中都带着惊叹!
“嗯?獬豸瑞兽?”
姜白石眉头微皱,身后的许多大臣也似有不解。
可这些大臣中自然有久读典籍的,当即便有殿前大学士王执皱起眉头道:“獬豸现,天下便有不凡少年糟了轻贱,先帝曾言‘大伏昭昭,不可不正,国之昭昭少年,不可轻贱!’,圣君继位之初,也曾遇到此事,不过都已经过了许久,不曾有人记得,也不曾有不凡少年被轻贱冷落,来宫前见獬豸。
没想到今日,獬豸再显,又是哪一位少年有此昭昭之才,能令獬豸显现?”
王执说到所谓昭昭少年,姜白石脑海中不知为何便想起了陆景。
继而又想到陆景那一日面对姜白石试探其势的时候,脸上的风轻云淡与自信。
“是陆景?”姜白石心中揣测。
就在许多人思索之际。
獬豸瑞兽却飞落而下,大约十几息时间过去,又腾飞而起,再度悬于天空中。
诸多目力不凡的修士,似乎看到了什么,眼神中不无惊异之色!
姜白石身后也有朝官惊叹:“这便是召来獬豸的少年……”
姜白石眯着眼睛看了许久,却只能看到模糊阴影。
有一位大臣看到姜白石看的艰难,朝前走了两步,轻点虚空。
一道道元气流动,构筑出一面元气镜面,那镜面上也浮现出些景象来!
却见一位持剑少年,站在獬豸头颅上,身着一身蓝色锦袍,容貌俊美无双,俊秀的脸庞上却带着些清冷,而他眼神此刻却显得有些落寞。
姜白石看到这一幕,依然微微眯起眼睛……
——
“那瑞兽头颅上的,竟是陆景!”
重安王妃眉目宛如雕琢出的那般美,眸子碧如湖水,凝注在空中瑞兽头颅上的少年。
一身华贵宫服,贵不可言的皇后转过头来有些好奇问道:“王妃知晓这位少年?”
皇后身旁,还有一位极雍容华美的少女。
这少女听到陆景的名字,眉眼突然跳了跳,她也转过头来也望着重安王妃。
重安王妃朝那少女笑了笑,道:“便是九湖陆府的陆景……是太子妃的弟弟。”
“陆景……”太子妃看着天上少年,脑海里却并无多少记忆。
大昭寺中,原本正和释怒主持对弈的南国公手中的棋子骤然落下,释怒主持也望向门外。
门外一片云雾缭绕,似乎看不清什么。
可释怒主持却好像和南国公一般看到了什么惊人景象,眼神有所变化,又转头看南国公。
“獬豸瑞兽……上一次出现已经是许多年前的事了,那时我尚且不曾亲见,只是听父亲提过一句。”
南国公闭起眼眸,低下头来仔细想了想,又拾起跌落的棋子。
落子。
叹气。
南禾雨也站在南国公府中,她一道神念纵横,飞于虚空,看着瑞兽头颅上的陆景,不知在想些什么。
诸多京中不凡者,此时目光也同样落在太玄宫瑞兽上的不凡少年身上。
盛府中的盛如舟、盛姿。
安庆郡主、苏照时、陆府中的林忍冬。
再强者,还有中山侯、南风眠……
乃至雄宫中,身上气血烈烈,能熄灭雷祸的惊天贵胄、深阙里正读书醒神的佼佼七皇子也都抬眼!
少年一朝露华光,太玄也要映昭芒!
而獬豸头颅上的陆景,此时也双臂大开,远远朝着那深宫一拜。
太乾宫门庭也就此洞开。
却见华宫中,有九神宝座,其上端坐一位威严君王,正嘴角带笑,远远望着獬豸头颅上的陆景。
太乾宫门庭洞开的刹那,便有一位年老驾前貂寺轻声道:“圣君问,少年何以召獬豸!”
这年老驾前貂寺一语既出,宫中不知多少朝臣,贵人俱都站起身来,远远朝着大乾宫一拜!
神念注视陆景的诸多强者也同样如此,因为他们听到了这句话,便必然要下拜,这便是圣君威严。
陆景的元神也感知到许多毫不掩饰的神念、目光就这般直直注视着他。
其中也许有南国公、南禾雨,也有许许多多将他当做茶余饭后闲谈的贵人们。
陆景毫不在意这些人的注视,神色沉静,再度一拜。
“民陆景!年不满十七,幼时有志于学,却因出身屡遭轻贱!
人之因而异于禽者,唯志罢了,正因如此,民从不曾失进学之心,始终精进,日日读书。”
陆景轻声开口,说话时颇为柔和,似乎是在道他人之事。
可下一瞬间,陆景语气中又多出几分落寞来。
“然民灾祸无端,苦读九年,一朝落为贱籍,自此圣人道理不加我身,不配行为国为民之事,大丈夫处世,若无正身,不如与草木同腐?”
陆景一言落下……
不知多少目光骤然变化。
大丈夫处世,若无正身,不如与草木同腐?
这短短一句话,道尽了獬豸头颅上的少年志向。
宁可如草木一般腐烂,也不愿意背着贱籍过活。
南禾雨目光顿变。
重安王妃、姜白石,即便是那皇后眼中都露出几分赞赏来。
皇后并不转身,只是轻声道:“没想到伱还有一个身落逆境而不坠其志的弟弟。”
太子妃低下头,向皇后行礼,并不多言。
雄宫中的太子脸上也露出赞许之色,低头对身旁一位少女轻声说了一句,那少女便恭敬离去,不知是去做什么了。
南老国公,眼中的光芒越发黯淡。
已然到了古月楼前的南停归,听到身旁南月象的低语,只觉得胸中有一股郁气不得而出。
南国公府……
竟然成了夺少年之志的贵府!
而宫中圣君微眯着眼睛,轻轻颔首。
那驾前貂寺又高声开口道:“少年立志,踽踽独行,为不俗也!”
此言一出……
陆景脚下的獬豸躯体上的光芒越发炽盛,包裹着陆景,让此时的陆景越发耀眼。
陆景依然高高立于其上,继续道:“先帝有诏,‘昭昭少年不可贱’,圣君有诏,‘立志少年不可轻’。
今日民于此……请圣君之恩,壮大伏之道,祈令我重回正身,令民于轻贱泥潭中脱身,令民于消沉中奋起,令民再立志,令民可雕琢自身而成学!”
陆景两道天诏一出。
大昭寺中的老国公便再也忍耐不住,厌烦间将手中的棋子随意扔在棋盘上,继而站起身来,走出寺中房舍。
有这两道天诏在此……陆景自此便不可再贱,甚至此生不可再贱。
什么赘婿婚约,俱都不存!
因为陆景脚下知公正,知贵贱的獬豸瑞兽已然绽放光辉,照耀天地,这些光芒落在陆景身上,便能证明陆景之才华,之天赋确实便是昭昭少年!
先帝有言,圣君有言!
此时无数目光又落于这陆景身上,他又……如何能贱?
此刻姜白石脸上也展露笑意,望着镜中的陆景。
昨日的陆景那般自信,姜白石以为陆景很快便能淌过眼前的小难。
可是令他万万不曾想到的是,不过只是一夜,今日再见陆景,整座太玄京无数人都在仰望他。
他已然变成了先帝、圣君口中的昭昭贵气少年郎!
如此破局……便是姜白石都不曾想过。
“今日之后,陆景不可贱,那赘婿贱籍,乃至令他轻贱的婚约也自然不复存在。”
姜白石心绪落下。
令人震动的声音再度从太乾宫中传来。
“先帝立命,圣君有诏,獬豸作保,陆景昭昭少年可立志,可立言,可清贵,自此……除去贱籍。
望天下少年以此为榜样,以此奋进,逆境中不坠其志,泥潭中不至腐臭……”
一语道出。
太乾宫门徐徐关闭。
诸多目光却仍然锁在獬豸瑞兽头颅上的陆景。
却见这少年听闻这般诏令,原本落寞的眼中终于露出喜悦、感激之色。
他朝着太乾宫缓缓而拜,不言中自有少年之气冲天而出!
而那獬豸瑞兽此时也缓缓落下,伸展躯体,让陆景能够更容易走下。
陆景一路沿着脖颈、兽腿走下。
那獬豸已然开始消散,化作诸多流光,消失在天地之间。
陆景就站在獬豸之前,獬豸似乎感应到陆景元神中的金光,伸出舌头,舔了舔陆景的身躯。
不过只是虚影,陆景并无不适,只是轻轻笑着。
宫前街许许多多百姓早已围拢过来,他们亲眼看到了方才那一幕。
对于此时的陆景,眼神里带着崇敬,带着钦佩。
而獬豸便这般消散了。
陆景转过头,沿着来时的路走去。
他脸上一如既往的和煦,心中也轻松了不知多少。
自今日开始!
他再度回归良人身份,一切令他轻贱之物俱都烟消云散,不复存在。
可是不知为何,陆景心中却并不感念皇恩,也并不感谢那獬豸瑞兽。
“我的天赋能够唤醒獬豸,才能够令这只瑞兽倾听我元神诉说。
可是……这天下间有多少受了无端轻贱,却天赋不佳的少年?我有昭昭天赋,今日乘獬豸而立,圣君听我立志。
可普天之下的轻贱人们,却只能继续轻贱下去。”
陆景心中这般想着,他又忽然想起观棋先生、九先生的话来。
观棋先生让他莫要沾染这天下的腐朽气。
九先生让他多去书楼之外走一走,看一看繁华之下的贫瘠人们。
“这繁华太玄京,辉煌了四甲子的大伏,乃至那人不如畜的北秦,似乎都已经腐朽了。
就连象征知公正、知轻贱的獬豸瑞兽,也只可用天赋唤醒,若无天赋,轻贱者只能始终轻贱下去。”
“陆府那等腌臜礼法,仍然存在于这方天地,人皆分三六九等,贱民与贵人们同处这方天地,贱民永贱,贵人永贵……这世道下,除去太玄京的繁华,除去北秦的强武,又剩下些什么?
这繁华之外,又有什么?”
陆景一边思索,一边前行。
沿途的许许多多人都自发让开道路,许多少女们看着这面容似乎发光的俊秀少年,脸上由中露出羞怯之意。
古月楼前……
听着南月象在他耳畔低语,南停归只觉得头痛欲裂。
今日!
那陆景不曾有一句提起南府、陆府。
可今日之后,南府和陆府之名必将会响彻太玄京,甚至响彻整座大伏。
以轻贱欺少年……
三番五次推迟婚期,赶走麒麟子……
每一道声名,必然会烙印在南府和陆府之上,无法甩脱。
南停归心中突然多出许多悔意来。
南府在他手上,反而要受许多耻笑。
既然定下了婚约,若是早先不推迟婚期,南雪虎不曾去威胁陆景,自己若是不去看京尹府内审,陆景是否便不会这般盛怒,甚至破釜沉舟前往皇宫召獬豸……
南月象看着南停归的背影,只觉得义父双肩在微微耸动。
良久之后,南停归深深吸气,安慰自己:“最起码,以这等恶臭声名换了禾雨不必成婚。”
“可是……此等少年,若有朝一日禾雨开了心窍,是否会后悔?”
这个念头不知为何,无端出现的南停归脑海中,南停归想了想,只是摇了摇头。
南禾雨坐在湖畔,她越发觉得自己获得那一颗羽化剑心是否只是运气。
自己优柔寡断,当断不断又如何适合练剑?
这时的南禾雨突然想起师尊评价她剑意的一句话来。
“剑气无双,剑光凌厉,其势冲天。”
“可是,你练的这风雨剑气中并无风雨,如今倒也无妨,可若是有朝一日,你想以剑气渡雷劫……恐遭其难。”
“风雨剑气无风雨。”
南禾雨不由想起刚才站在瑞兽上,一字一句,字字句句立志明心的少年。
“怪不得,他可以唤醒獬豸瑞兽,可以数月日照,可以成为书楼先生,可以以庶子、赘婿之身一步步脱去轻贱成清贵。”
“他若习风雨剑,剑气中可能有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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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这章太难写,晚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