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霜站在角楼上目送他们的背影,心头沉甸甸地。
留还是走?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场攸关生死的豪赌,但他已经决定留下。
令他惊讶的是,李芝竟然也选留守,而不是趁乱逃出敦裕。
李大爷目前在取保候审阶段,他若离开敦裕城,那十五万两银子的保证金就充公了,一分钱都回不到李家来。
但这点钱李家不在乎,相信李芝也不在乎。
李霜一直认定这个大伯庸碌冲动,这回定力居然出奇地好。
他心里很不爽快。李芝若是逃走,李家再度无主,自己很容易就上位了。
现在,他还要再多等个把月。
敦裕城内的形势一天数变,他实在有些等不及。
……
天黑了,丁作栋也抵达合酥楼。
单游俊陪他一起来的。今天的敦裕城乱象纷呈,丁作栋身上全是值钱的契约,生怕被人劫了去。
城内的酒楼,今天没几家开门做生意,合酥楼例外。
从厨子到跑堂,丁作栋都许下重金。当然最重要的是这家酒楼如今已归贺大少所有,作为风向标的东家都这么淡定,下人也就勉强收心。
不过这家老字号今晚只有两桌客人,既是常客也是酒鬼,天没塌就会来。
丁作栋刚进来就抽了抽鼻子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形容的奇香。
作为一个油炸生米的重度爱好者,他能分辨里头一定有厚重的宽油香气,但其余的又是什么气味,居然能横行霸道地往人肺腑里钻?
他把伙计招过来问: “大东家在哪里?还有,后厨做什么菜啊这么香!
伙计只用一句话就答上这两个问题∶
“东家已经在后厨待了两个时辰,说是除您以外谁也不见。”
丁作栋和单游俊都很惊奇,都到这个节骨眼儿上,东家居然泡在厨房里,一待就是一下午?
他心可真大,外头都快翻天了!
两人赶往后厨,不意竟在门外看见了毛桃。丁作栋识得这是贺灵川的马仔,但没想到这人弄了把椅子坐在门口,居然在守门。
好在毛桃也认得丁作栋,扯着嗓子往里喊: “老大,丁管事来了!”
贺灵川的声音从厨房里传来:”丁管事,请进。”
毛桃这才起身相让。
两人的好奇心已被拉满,走进去一看,厨房里除了贺灵川之外就没有别人了。
“东家,您这是?”
桌上摆着一个又一个盆子,初算有二三十个了,好在这里是大酒楼,餐具数量多得惊人。盆子里面装着红汪汪的……
丁作栋指着盆子:”等一下,这是油吗?”
他很确定,那种异香就是从盆子里飘出来的。但盆里的液体艳红里带着赤金,总给人一种杀气腾腾的感觉。
贺灵川走了过来: “是啊。你今天成果如何?”
他能闻到自己满身都是油味儿,尤其头发粘腻得很。
一说到战果,丁作栋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 “拿下了!东家,我们成功拿下了 “油老虎 “! “说罢从怀里掏出一摞契约,递了过去。 “我今天还趁机拿了两家店铺,三十亩水浇田,实在便宜得不忍放过。”
单游俊在边上探了探头 “专做香油的老牌子,,油老虎,?”
“那还有第二家吗,除非假冒! “丁作栋难得眉飞色舞, “原本 “油老虎 “已经准备卖给舒家,结果被我截了胡,出价就比舒家高十两!嘿嘿,不管怎么都高十两。您没见到舒家那崽种,他脸都气成猪肝色。”
当年他被舒家胡乱安了个罪名赶
出来,满肚子闷气直憋到现在,终于发泄出来一小半。
“他跟你竞价? “贺灵川举着大勺,从煮开的锅里捞东西。
“只竞了一次。我刺楞他两句,他就甩袖子逃走了。”
舒家大爷的管事上一次见到丁作栋,还是用鼻孔看人,甩了一吊钱过来打发他走;今次可巧,依旧是这位管事,却被丁作栋气到七窍生烟都不敢还嘴,只得悻悻走了。
仗势欺人的感觉,不能说神清气爽,只能算是心旷神怡吧。
丁作栋再一次觉得,眼前这条大腿是抱对了。
“恭喜东家, “油老虎 “这一整条产业,包括十几顷田、五家榨油坊、七个油货门店,都归您所有了!”
敦裕及其周边的一大拳头产品,就是油。
生油、菜籽油、芝麻油,都能远销州内外,甚至作为贡品进献都城。
“油老虎”就是敦裕本地三十年的老牌子,甚至有自己的原料田,品质可控,深受人们喜爱。
它也一直是丁作栋建议贺灵川收入囊中的重点之一,不过在今天之前,对方割舍不下,三心二意,连舒家都抓不稳它。
“如非今形势特殊,我还不一定能拿下它来。”
“你们辛苦了。”贺灵川把锅里的东西倒入碗中,再拿盆里赤艳艳的红油往里头一浇, “来,尝尝。”
两人愣愣接过东家递过来的竹箸,一时踯躅∶ “啊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