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五,把这第四个牌子拔了,整个送到清河城曹府君那里去……上面的纸碰都不要碰,要亲手交给曹府君!”韩二语气凝重。 “要快!晓得了吗?”
“这么重的事交给俺吗?”已经做到队将的张老五喏喏不安。
“就是因为重要才要交给你。”韩二郎无奈至极。 “因为你是我的心腹……三征以后咱们就是一起同生共死的兄弟。”
张老五不再多言,只是闷头应下。
须臾片刻,便着人刨了第四个木牌,裹上油布,放在骡子上,然后亲自引十来骑,直接往清河郡城去了。
而眼见着对方离去,韩二郎这才心情复杂,转身喊了其他人,往东面去收尸,同时犹豫了一下,却不让人再刨木牌,只是撕了上面纸张……他可不想让黜龙军在自己驻防的城外多待,干脆提前给对方省点事。
“牌子扔这儿,回去跟韩二说,我知道他的忠心,放心吧。”
翌中午,相隔数十里的清河郡郡城郡府后院内,牛毛细雨终于稍驻,清河通守曹善成坐在廊下,显得神色憔悴。让他安心守城,等候军令就是.....我之所以用他,就是看他为人持重本分。”
张老五只是个胆小怕事的,再度喏喏而去。
人一走,曹善成便坐在原地闭目扶额,丝毫不去看身前的木牌……他不用看都知道上面写的什么,因为这样的布告不光是清河郡东侧的对峙前线,清河郡内,还有周边州郡的各个交通要道上,都有张贴他这里已经收到了许多份。
说实话,他自己都没想到,区区这些玩意会给自己带来如此大的麻烦。
什么求贤令、仁政令、戒严令之类的,也只是老生常谈,不过是贼人到了一定份上自以为是起来了而已,但他万万没想到,对方会用这种公告于天下的方式对自己进行人身攻讦。
而且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攻讦,是规模越来越大的攻讦。
事情的滥觞无疑是今年年初那一战,
但那时候贼人张三还只是在撤军时在据点里留点揭帖,只说他蹉跎半生,靠着镇压叛军起势,一辈子的荣耀成就都在这里,所以眼里只有镇压叛军。
然后是春耕伊始,便开始派人大张旗鼓张贴传单,同时给士卒和田野里的百姓喊话,说他曹善成为了自己升官发财强行征召郡卒,不许老百姓春耕,枉顾人命。….
现在则更干脆直接,说他曹郡守为了讨好江都圣人不惜要害死全郡上下。
这其中,他曹善成最在意的,其实是第一个帖子,因为太过于诛心了,前半生的蹉跎正是素来自傲的他最难以接受的经历,但这个深深刺痛了他的揭帖,反而没几个人在意,因为知道的人不多。而后来的帖子,明显越来越无稽
.他是郡守,朝廷任命的郡守,整军备战,防备反贼不是理所当然吗?
官和贼,需要讨论吗?
但是,大规模宣告的后果却远远超出他想象。
说他备战耽误春耕的帖子一出来,就立即出现了逃兵现象和抵触服役的现象,偏偏这个时候他也拿不出当镇压反贼的气魄来了…因为老百姓真的会跑的。
而现在,这么一个荒诞的官贼不两立的指责,放在以往他要发笑的布告大规模贴出来,他却不知道会有什么结果在等自己了。
是世族和豪强的进一步叛离吗?还是周边州郡的进一步离心离德,以邻为壑?
又或者是前线官兵的直接动摇?
应该不至于此吧?前线四城,孙郡丞、史都尉、韩副都尉,外加一个薛万弼,都是值得信任的吧?:
曹郡守的忧心忡忡没有持续多久,因为韩二郎派来送牌子的人刚走没多久,大约傍晚的时候镇守茌平的孙郡丞本人就亲自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你怎么能来呢?”曹善成诧异以对。 “前线四座城,哪一座都不能缺镇守之人
”?
“因为我要来亲口问一问府君。”孙郡丞挥舞着手里的布告严肃以对。 “果真要玉石俱焚吗?”?
曹善成眼神犀利了起来: “孙郡丞什么意思?你我守土有责!”?
“对谁的责?”孙郡丞丝毫不惧。 “东都还是江都?”
“东都江都一体!”曹善成怔了一下,他万万没想到自己隔了两年还要辩论这种老话题。 “对大魏的责!”
“可是下面的人不认。”孙郡丞忽然压低了声音。 “府君!这件事情是这样的,我也是朝廷命官,我也是受任于上,我懂你的意思,可是那些郡卒,他们是发于本土的,是发于下的……这个布告,看起来荒诞,看起来是我们想了两年懒得想的烂账,但对于下面的人来说,这就是个要命的东西,你跟他们说大魏、说朝廷,平素里大家不计较,现在黜龙贼过来,偏偏让你计较,那江都圣人就不能提,因为三征的事情太伤民心民意了,得跟他们说,我们是为了保卫乡梓。”
“黜龙贼不只是提醒到他们。”曹善成意识到对方是善意提醒后立即舒缓了语气。 “其实也壮了他们胆子……”
孙郡丞摇摇头: “重压之下,何止是他们,各处其实都不稳..…”
曹善在微微一怔,反而醒悟失笑: “是了……不是贼人说的有道理,而是他们大兵压境,压得人喘不过气来,这时候他们无论是威逼还是利诱都会扯出事来,便是讲所谓根本不通的道理也有人无端附和……茌平那里是有人鼓噪吗?”….
“是。”孙郡丞愣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赶紧点头。 “有几个伙长、什长,都是本地人,在那里与我掰扯此事,我有些压不住了……而且很可能是几个队将拱出来的。”
曹善成点点头: “我就知道,这样好了,你即刻回去安抚一二,明后我亲自去,
把所有心怀不轨的都处置了便是!”
孙郡丞沉默片刻,认真反问: “真的要痛下杀手吗?”
“这个时候不严肃,贼人来了,只会一哄而散。”曹善成干脆答道。
孙郡丞点点头,便欲离开,却不料走了几步,复又回头来看: “我听说崔氏也开始不稳了?”
这次轮到曹善成沉默了。
孙郡丞见状,复又折回: “府君,不要犯糊涂!你一个郡里,下面人不留余地,上面人也不留余地,会出大岔子的!”
曹善成叹了口气: “且安心,我只是让史都尉的巡逻部队在北面封锁严密些,不让他们往来的那么肆无忌惮罢了……你不知道,他们往平原送使者不停,就好像走亲戚一般,太过分了些。”
孙郡丞这才松口气,然后拱手离去。
“二兄……你不知道,曹善成想杀我!”几乎是同一时刻的将陵城内,崔二十六郎几乎是涕泪横流,全都抹在了自家族兄身上。 “今来送田宅名册,漳南那边的官道封锁严密,便往南从历亭走,刚过边界,忽然就被他麾下郡中哨骑围住,若非是遇到了黜龙军的巡骑,我和二十七郎几乎要死在官道上!”
早几回到将陵城的崔肃臣愕然当场。
“他疯了吗?”一旁的谢鸣鹤也都诧异,然后却又反应过来,对着崔肃臣色来言。崔二郎,这事自是曹善成发疯,跟我们黜龙帮无关!”
“我知道。”崔肃臣回过神来,缓缓来应。 “你们没要……倒是曹善成,按照之前你所言局势,清河郡几乎已经成了孤岛,上下紧绷,他孤掌难鸣,再加上你们那些文的武的手段,怕是真有可能急了….…当然,也有可能是薛万弼。”
“随我去见张三郎。”谢鸣鹤立即催促。
崔二郎立即颔首。
须臾片刻,张行只在住处难得偷闲,听完后,立即抬头做出了声明: “崔二郎,我先说一句……这事不是我们黜龙帮干的,我们没要,而且我是真不想春耕受半点影响,老百姓种个地不容易……你们崔氏也不值当***这个。”
崔二郎听到最后这里,反而笃定,曹善成只怕真是被这位给逼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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