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生息修养,西北道百业兴旺,纵然禁酒令仍未有丝毫松懈,诸城区之内的酒楼却是丝毫不少,反而更多。
聚缘阁,是近几年才开的新酒楼,地垂东城区一角,距离城内八大街道颇远,虽然占地极大,但地段着实不好。
但其生意,却是真真极好,此刻不到午时,却已座无虚席,不止楼上雅座,大厅也是人满为患。
而此刻,数百酒客落座,酒楼之内却无任何杂音,所有人都在看着大厅之内的高台。
“却说那龙渊卫并一众江湖高手冲入地宫,肃清魔魅!”
“这龙渊卫中都是何许人也?那可是龙渊三道二十七府,百万军中的精锐,个顶个是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凶神!
只见他们彼此列阵,那是刀光如林,剑气如海,直杀的昏天黑地!”
……
高台之上,一说书先生持折扇而立,只见他发丝白,面容清癯,声音却是洪亮,抑扬顿挫,配合着屏风之后的口技者,使得一众酒客神情变换,时而担忧,时而舒缓。
“……突然,地宫深处,传来大喝,犹如鬼哭神嚎也似,直惊得一众好汉两股战战,立足不稳!
那龙渊卫统领打眼一瞧,心头也是一个激灵,那旱魃女啊,身高三丈也多,腰有八尺围圆,八臂三首,简直是狰狞凶恶已极啊!”
啪!
醒木适时敲打,那说书先生微微一笑,持折扇躬身:
“太阳当空,午时到,小老儿就不打扰诸位客官用膳,欲听后事,还请明早来!”
说话间,说书先生已是下了高台。
一众酒客或是高呼鼓掌,或是赞叹连连,有人听得兴起,想要起身就被身旁同伴拉住。
“不想活了?这位爷可是与王爷相交于微末之时的好友,恶了他……”
那同伴低声呵斥,见引来那位先生的目光,顿时起身,奉上散碎银两,点头哈腰的退去。
“慢走。”
掂量着碎银,李二一笑容满面,他吃了大半辈子说书的饭,哪里会在乎这点冒犯?
抱拳相送,笑呵呵上了六楼,他今提前结束说书,自不是已经尽兴,而是,杨狱来了。
六楼雅间,杨狱临窗而坐,俯瞰着满城风华,心中宁静。
两世为人,他所见过的繁华,远不是此刻的西北城能比,但这却是他二十年的心血所在。
也是他,留在这个世界的痕迹。
呼呼
似有微风自窗口而入,吹动心弦,杨狱眸光开合,隐隐间,察觉到了源自于魂灵深处的波动。
武圣先于十都,对于道果的压迫,是全面性的,不止是神通的滞涩,
还有法则之海的不便。
这些年,他入法则之海的次数不少,可若非老爷子有一条伴生的船只,他能够停留的时间,不足原本之十一。
这不是法则之海在排斥他,也不是他的持戒法出现动摇,而是他的 “份量,变重了。
依着他这些年切身体验所得出的模糊结论来说,那就是,十都为清,武圣为浊……
“什么时候回来的?”
李二一自门口探出头来,瞧见只有杨狱一人,顿时放松许多,老实不客气的一屁股坐下,开始吃喝。
“刚回来,还未回府。”
杨狱回了一句,拿起碗筷,与他一同吃饭。
每次外出奔波,他回来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寻处酒楼吃饭,而多半时候,是和李二一一起。
他的朋友,很少,如今还说得来的,反而只剩了这小老头。
“别太累了。”
李二一为他倒了一杯茶。
“累吗……”
茶叶的苦涩在舌尖绽开,杨狱轻吐一口浊气:
“人无远虑有近忧,有些事,我若不尽早去做,后会更麻烦……”
“位高权重,也不快活啊。”
李二一微微感叹。
或许是被前些年的经历吓怕了,他这些年几乎没有出过城,就连住,也都住在王府之内。
不过,他并未求取一官半职,仍是每奔波往返于各个酒楼,说书,听书,或者喝喝茶水之类。
“你,老了。”
杨狱突然开口。
“你我相识都四十年了,焉能不老?”
摸了摸白的胡须,再看看容貌如常的杨狱,小老头颇有些艳羡与感叹:
“你还是这模样……”
“都四十年了吗?”
杨狱有些默然。
岁月在他不经意间溜走了,他这些年,奔波往返,鲜少有空闲的时候,对于岁月,确实十分不敏感。
今瞧见李二一满头白,方才惊觉,已是四十年过去了……
【寿元:89/112】
武圣也罢,十都主也好,其寿元不会长过寻常人,只是,不会因病而亡,多能活至天年。
唯有活至九耀,才能向天夺命……
“可惜了,老夫天赋太差,习武不成,仙路也不畅快,或许哪天,就老死了……”
吃饱喝足,李二一剔着牙感叹。
“那一天,还早。”
杨狱也放下碗筷,只是莫名的紧迫在他心头升起。
李二一也已九十,而老爷子、婆婆,今年却是要双双破百了……
“早或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