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显祖“呵”了一声,懒得回应。
从季平安异常的表现看,这个结论实在太清晰了。
正常的江湖卦师,再如何冷静,面对这般隐秘,以及军方审讯,岂会是这般平淡的态度?
毫无惊讶?
他目光森冷,盯着季平安,说道:
“本将军代表朝廷,专门寻找你们这种人。不过,虽将你们看押起来,但也并非便要如何,只要你配合,交待出自己的身份……”
季平安有些好奇道:
“看来,你的品级不低,才能知晓这些秘密。但我很好奇,你这般对待这些‘嫌疑人’,就不担心……他们中的一些人,真实身份是你惹不起的?
恩……能被委派执行这等机密任务,定不会太蠢。也就是说,要么,你知道的秘密其实很有限,只有一些皮毛,所以才毫无畏惧……
要么,就是你的顶头上司传达的意图,便是无论这些人的真实身份是谁,哪怕是曾经的神将,甚至历代神皇,也都不会有好下场,所以你才并不恐惧?担心被报复?”
孙显祖瞳孔骤缩,脸色明显发生变化,突然厉声道:
“是本将军在审问你!”
季平安微笑着摊手:
“但我并不是你们要找的人啊。”
孙显祖脸色铁青:“你以为,只要不说,我们就没办法?”
他忽然伸手入怀,拿出两张叠在一起的符箓,手指搓动,将其一分为二,解释道:
“认得这个吗?不认得没关系,此物名为搜魂符。与道门从死尸上问灵不同,这东西可以直接读取活人脑子里的记忆,虽然有些小代价,被搜魂之人会痛不欲生,但你应该不会介意……”
季平安眼神古怪:
“你确定要用这个?”
孙显祖将其中一张帖在自己的额头上,站起身,左手猛地按住季平安的肩膀。
一道奇异的术法光圈落下,凝聚为虚幻的绳索,将季平安捆绑起来,右手捏起另外一张符箓,说道:
“你若愿意说,我可以给你个机会。”
季平安叹了口气,眼神怜悯:
“你若换个好些的态度,我可以给你个机会。”
冥顽不灵!
孙显祖脸上涌上怒气,右手的符箓猛地朝季平安额头上,狠狠“摁”下!
与此同时,他催动雪山气海,将灵素搬运灌注入额前“搜魂符”。
登时,两张符箓表面的鬼画符同时亮起,昏暗的审讯室内,传出“滋滋”的电流声。
……
……
黄昏。
另外一边,知府一行人方抵达监牢,就看到门口正堵着一辆马车,有士兵与监牢的官差在阻拦什么。
“怎么回事?”知府下马,沉声询问。
几名狱卒如释重负,正要解释,就见为首的秋山长眼睛一亮,拱手道:
“秋某见过知府大人、夜司首……咦,裴夫人也在?”
在外,李湘君往往被冠以“裴氏”的姓。
而被忽略的栾玉,眸光则落在了秋山长身后,伪装过容貌的俞渔,以及黄贺与沐夭夭身上,似笑非笑。
这个大熊女怎么来了……三小只吓了一跳,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撞上栾玉。
圣女一下就不服气了,觉得输人不输阵,叉腰挺起胸脯,然后顿觉一阵泄气。
“秋山长,你这是……”知府怔了下,余杭文风极重,读书人地位颇高,西山书院名声不小,其山长虽地位远不如一州知府,但读书人嘛……总是清高的。
何况,秋山长拜在“齐念”门下的事,在城内上层圈子也并非秘密。
对于西山中隐居的那名传奇人物,无人敢小觑,保不准什么时候,就能踏入观天境,那可就是足以开宗立派的强者了。
秋山长手中还抱着一只酒坛,闻言将来意道出,末了补充道:
“家师为答谢李先生,特命我送来薄礼,却不想得知此噩耗,故而前来问询。却被狱卒阻拦。”
什么?
西山居那名隐士剑修,磨剑百年的老怪物,答谢那个年轻卦师?也来捞人?……知府终于难掩愕然。
裴氏、御兽宗、西山齐先生……这三尊余杭城内的庞然大物,不逊于官府的势力,竟为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卦师,接连来访……
这还是他不知道,秋山长身后的三人真实身份的前提。
而裴氏母女、栾玉几人,则是面露诧异,尤其前者,意识到季平安的人脉,比她们想象中更强大。
“速速带路,李先生眼下关押在何处?”知府厉声大喝。
一名狱卒苦涩道:
“禀大人,大牢已被军府中郎将接手,之前瞧着,好像押去‘甲’字号地牢了。”
知府勃然变色,哪里敢耽搁,当即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闯入大牢。
那些军府的士兵试图阻拦,但又忌惮知府,只好让开。
“大人,就在前头,那间审讯室内,已经进去好久了。”
牢头带路,领着一群人进了地牢,指着前头拐角处说。
门外走廊,以小旗官为首的几名士兵把守,见一袭绯红官袍率众走来,不禁面面相觑。
知府面无表情:“孙中郎何在?”
小旗官硬着头皮,拱手道:
“将军在审讯犯人,命我等守着,任何人不得打扰。”
知府勃然大怒:
“胡闹!本官乃一州知府,怎么不知未经开堂提审,便私下刑讯这回事?!给本官开门!”
小旗官愣了,不明白中午时,还和蔼可亲的知府,为何变了脸色。
见几人不动,知府冷笑,沉声道:
“按照大周律法,非战时,本府乃最高行政长官。你等胆敢不尊,来人,给我拿下!”
顿时,身后一群官差同时拔刀,腰杆挺直,有种终于硬气一把的兴奋。
小旗官微微变色,下意识按住刀柄
——这群人都是军中精锐,打一群官差实在简单容易。
不过,下一秒,几名士兵便同时感觉右手一麻,手掌受到重击,高高肿起,惨叫着被无形刀气拍击在两侧的墙壁上。
打人如挂画!
夜红翎手中的黑金长刀不知何时出鞘三寸,女武夫面无表情,唯有身后的黑色披风猎猎抖动。
小旗官悚然一惊,才意识到这女人大概便是斩妖司的那名女司首。
下一秒,不等其余人开口,夜红翎迈步上前,走到紧闭的铁门外,右手抓住把手狠狠一拽!
“咣当!!”
盛怒之下,她这一拽竟将整扇铁门从门框上生生撕扯下来。
金属刺耳的吱呀扭曲声里,沉重的,铭刻着隔音阵法的铁门被生生撕下,丢在一旁,脱离门框时缝隙弹出一股股烟尘。
这一幕看的一群狱卒眼皮狂跳,骇然变色,原本因其脸蛋漂亮,而生出的一丝轻佻心思荡然无存。
然而接下来,预想中怒喝、争吵,乃至于交手并未发生。
相反的,夜红翎站在审讯室门口,整个人明显愣了下,瞳孔微微放大。
与此同时,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也从门内传出。
知府等人先是一惊,心中生出寒意,以为季平安已经遭到刑讯,可旋即……便意识到不对劲。
这惨叫声,似乎有些过于“成熟”……
且,熟悉。
众人默默走了过去,沐夭夭原本怂怂地跟在众人后头。
这会却兔子一样窜出去,凭借着娇小的优势,踮着脚,将粉白的脖子伸得老长,探出头往里看,然后黑白分明的眸子一阵茫然。
只见,晦暗不明的审讯室内,面朝众人的位子上,好好地坐着一个道士打扮,眉心贴着符纸,神色平静悠然的年轻人。
而在他对面的地上,孙显祖蜷缩如虾,双手抱头,跪在地上疯狂撞击桌子。
用金属头盔包裹的严严实实的脸上,一片痛苦狰狞,地上则是被他撕扯下来的,破损的符纸。
夜红翎用力眨了眨眼,觉得自己开门的方式可能不对。
知府则张了张嘴,憋在喉咙里,原本准备好的,与中郎将辩驳的话语,突然卡住了。
这和他预想的不太一样。
裴氏母女怔然,尤其裴秋苇,定定看着气质独特的年轻人,有些失神。
秋山长手里的酒坛都险些掉在地上。
“公子……”
黄贺三人面面相觑,他们虽然也觉得不会有事,但这种情景,多少还是有些超出预料。
栾玉嘴角噙着意味不明的笑容,轻轻吐了口气,心中嘀咕一句:
这熟悉的感觉,伪装了容貌也根本遮不住好嘛……
太冲了。
至于被打的跌坐在地,动弹不得的小旗官们,更是见了鬼一般。
而这时候,听到动静的季平安缓缓睁开双眼,顺手撕下了额头上的黄纸符,按了按眉心,消化着“搜魂”获得的记忆碎片。
这才抬起头,有些无辜地看向审讯室门口挤着的一大群人,愣了下,然后大概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笑了笑:
“恩……我说这只是个误会,你们信不信?”
沉默无言。
一时间,房间中竟然没有人开口,空气死一般寂静。
只有地上的孙显祖的哀嚎声渐渐停息,他躺在地上,如同丢上岸的鱼,大口喘息。
脸上青筋凸起,眼眸满是血丝,似乎承受了极大的痛苦和摧残,但毕竟是修行者,心志坚定,竟然还勉强保有思维,朦胧的视野中,看到一袭绯红官袍的知府,孙显祖嘶哑地说:
“杀了他……他是……他是……”
“他是我钦天监弟子。”
忽然,众人耳畔回荡起一道苍老声音。
继而,一道道星光勾勒凝聚,房间内,一个穿着式样古怪长袍,白须白发,气质温和的老者负手而立,笑吟吟俯瞰孙显祖:
“发生什么事了?”
钦天监正!
……
时间紧迫,先更再排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