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机阁主神色微冷,语气淡漠:
“所以,接下来你要如何?拿武力吓唬老朽?还是说,你真以为,老朽行走江湖这些年,可任人拿捏?”
他的语气中充斥着自信。
季平安摇头道:
“武力胁迫着实粗鄙,我只是好奇,你既自号‘天机老人’,看来却并非全知,起码并不知道我的到来。”
天机阁主嗤笑一声,并不慌张。
身为布衣神相门徒,他每一日凌晨,都会为自己相面,趋吉避凶。
他的确没有能力预言未来,但确信自己今日并无生命威胁。
季平安又捏起一粒葡萄,塞入口中,说道:
“看来你是对自己的相术足够自信,觉得今日不会有灾劫。”
天机阁主笑容敛去:“不然?”
季平安捏起第三颗葡萄,忽然笑了笑,说道:
“不如,你看看我的相貌,如何?你应该很好奇我的来历吧,既然左右无事,替我相面一次,如何?”
话落,天机阁主沉默了下,终于微微坐直了身躯,双眼望向季平安斗笠下那团弥漫的雾气。
执掌奇门相术,他并不需要真的看清人的五官,只要看到目标的身体,就可以推演相术。
此刻。
随着一股隐晦的灵素波动,他幽邃的双瞳倏然化为纯金,一股无形的而浩大的力量降临。
然而,季平安却不躲不避,只是好整以暇等待。
下一秒,却见天机老人猛然浑身战栗,脸上显出惊恐的情绪。
金色的,名为“天眼”的双瞳“咔嚓”一声裂开,两行猩红血泪溢出,他干瘦的双手,死死攥着座椅扶手,青筋凸起。
大口喘息着,原本的高人形象再也维持不住,只竭力咬着牙,将痛呼狠狠咽了下去。
良久,额头噙满汗珠的天机阁主缓缓抬起头,用一双灰白色,失去光泽的眼睛“盯”着季平安,声嘶力竭:
“你……究竟是什么人?!”
就在方才,他以冠绝九州的相术尝试追溯眼前人的来历,却突然被无数庞杂混乱的画面冲击入脑海。
那些信息庞大的可怕。
若说一个普通人一生的经历,只是一缸水,一名修士是一条溪,那他方才窥见的,便是一片无垠的大海。
若非他强行逆转相术,以损耗寿元为代价,中断了占卜,他毫不怀疑,自己会被看到的画面冲击,彻底陷入疯狂。
而如今虽捡回一条命,天眼却已半瞎。
至于所见的“画面”,更是支离破碎,仿佛被某种位格极高的力量处理过,无法读取,成为一团乱码。
季平安靠坐在椅中,俯瞰半瞎的老人,眼底一片冷漠。
他既为转世准备诸多手段,身为曾经整片大陆占卜第一的人物,又岂会对自己的过往不设防?
在他的安排下,若是各大宗派强者尝试占卜他,要么读取到虚假的经历,要么是被天道干扰——这可以解释为国师对弟子的保护。
而方才,他只是稍微揭开了部分命运的遮挡,而以天机老人的层次,只是窥见一眼他的千年人生,便足以被摧垮精神。
“现在,可以告诉我,有关裴氏家主的情报了么?”季平安双手交叠,声音平淡。
老人沉默了下,说道:
“天机阁的确并不清楚此事真相,但确已关注,并进行过调查,且不久前获得了一条线索。”
“什么线索?”
“裴家主的失踪,背后存在某个人,或势力的干预。而城中近期出现的数起咒杀案,同样与之有关。”
“咒杀案?”
“此事被斩妖司压了下来,故而外界少有传言。但以尊驾的手段,想必不难查到。老朽的确只知道这些,尊驾若仍不信,杀了我便是。”
季平安手指轻敲,面露思索,然后又旁敲侧击,询问了下有关“重生者”的情报。
天机阁同样察觉到了,群星归位与死而复生的关系,且注意到了四圣教的活动。
但按照这老头的说法,在朱寻被杀前,城中的四圣教势力就开始蛰伏、转移,等其死后,彻底没了动静。
天机阁虽以贩卖情报为生,但终究也只是个江湖势力。
不能指望其比五大宗派、朝廷等势力掌握信息更多。
那不现实。
“就暂且信你一次。”季平安起身,掸了掸衣袍,迈步往外走。
走出两步,他忽然顿了顿,抛下一句话:
“天机难测,国师也并非全知全能,那星斗玄图,不看也罢。”
说着,他身影一寸寸消失,而夕阳的最后一缕余晖也恰好湮灭。
只剩下天机老人呆坐于椅中,望着膝盖上被火焰燃成灰烬的羊皮卷,久久没有回神,他那灰白的眼瞳,也渐渐恢复生机。
恍惚间,这位老相师若有所悟,意识到,自己过往的修行都被这一张羊皮卷锁死,以至成为心魔。
而这个神秘人,却通过蛮横的手段,为他拔除了心中的“障”。
那原本已走入死路的心境,再次松动,隐约间,他仿佛看到了“相术”一道,更加广阔绚烂的世界。
“不破不立……”
“竟是这般……竟是这般……”
他呢喃着,忽然起身,朝着季平安消失的方向深深作揖,心中再无怨恨,只有再造之恩。
“阁主……您这是……”
这时候,那名仆从听到动静,赶了回来,愕然看到这一幕,“那个贼子呢?”
天机老人起身,掸了掸衣袍上的灰烬,不悦道:
“什么贼子,那是吾师。”
仆从:??
……
……
街道上,姜姜疑惑地看向季平安:
“你为什么要帮他?”
季平安悠悠道:
“我难道在你眼中,是强取豪夺之人?既然要买情报,当然要有报酬。”
姜姜不信,但找不到有力的证据反驳。
季平安没说的是,他之所以点拨,更重要的原因,是念着曾经与布衣神相的一点香火情。
“毕竟……那个神棍……当年若是点头,本该是和我与神皇那混蛋一起在神都城享福,配享太庙的啊。”
季平安心中无声低语,然后有些好奇:
神皇与布衣……又重生了没有?
恩,布衣且不说,本来就是个喜欢藏头露尾的。
但以神皇那厮的性格,若是当真归来,想必早已拉帮结派,组建自己的势力,在某个犄角旮旯发育,准备伺机而动,搅动天下风云了吧。
……
泥瓶巷。
某座石碾子上。
年仅七岁,身形矮胖的方世杰背着手,一副老将军模样,俯瞰下方一群“童子军”。
他们都是周围街坊的孩子,最大不过十岁,小的才四五岁,还穿着开裆裤,鼻涕邋遢,此刻却一个个挺胸抬头,很庄严的样子。
“报——”
忽然,随着最后一缕余晖消失,巷子口一名报童打扮,背着布袋的小男孩跑了回来,学着戏台上传令兵的模样,一个急刹,险些摔个狗啃泥。
方世杰大喜,忙礼贤下士,亲自搀扶他起来,心急地问道:
“情况如何?”
那小报童擦了擦鼻涕,沮丧地从布袋里取出几张写满了大字的稿子,说道:
“老大,报馆的人压根不要,还把我赶出来了,说国师的这些诗词早给人补全了,还说咱们抄都抄不上热乎的,还妄想抄断章诗来赚稿费,实在痴心妄想……”
方世杰如遭雷击,小脸上满是不可思议,喃喃道:
“不能够哇……”
在他的计划中,自己隐藏在幕后,通过补全诗词。
既能够用这种方法,让国师知道自己在这里,又能够博取名声,成为神童。
要知道,在文风浓郁的江南,成为神童是一条有成功先例的路子。
虽然风险也极大,很容易暴露自身的特殊。
但方世杰认真思考了好几天,觉得这个风险值得冒。
若他重生为一个有地位的大家族继承人,或者哪怕一个江湖武人,都有更安全的崛起方式。
可问题在于,他只有七岁……
这个年纪,甚至因为气海尚未稳固,连修行都特么做不到!
可没想到,他做了好久的心理斗争,终于准备以“神童”的身份出道,却出师未捷身先死。
“是谁?谁补全了国师的诗词?”方世杰大声询问。
报童很努力地想了想,说道:
“好像……是个姓鸡的,在神都里补的,说是国师的弟子?”
姓姬的?方世杰眉头紧皱,暗暗算了下时间,摇了摇头:
按照群星归位那日算重生起始,那个姬什么的,抄诗在前,所以不可能是国师转世。
“以国师的性格,此刻想必正混在某个地方,扮猪吃虎,暗暗布局谋划,没有十成把握,绝对不会暴露真身……”
方世杰思忖着,开始酝酿新的计划。
……
老柳街,一静斋
当季平安走入小院,就看到三人组正围坐在石桌旁,兴奋地议论着什么。
准确来说,是粉裙圣女扬起下巴,满脸得意地讲述,黄贺在对面以高情商的方式捧哏。
沐夭夭拽着绳索,从井口里拉出一只盛满水的木桶,两只小手从冰凉的井水中捧起一只浮起的西瓜。
然后切开了,一边啃一边听。
看到季平安回来,吃货少女眼睛一亮,举起西瓜:“来吃瓜啊。”
“……”季平安走过去,好奇道:“在说什么?”
圣女瞥见他回来,眼底闪过一丝得意,扬起雪白下颌,胸脯高高挺起,哼哼道:
“本圣女今日找到了重要线索。”
“哦?是什么?”季平安好奇询问。
……
ps:今天晚上用了一个小时,在微信上完成了与相亲对象的初次见面,以及最后一次见面。而我甚至都没耽误码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