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谁说话你都觉得对……众人无奈,不禁将期翼的目光投向季平安。
钦天监的人本就少,结果洛淮竹和赵星火都是完全指望不上的。
而对于如何从道境的原著民口中套取情报,众人都认为季平安最有经验。
然而季平安却只摇摇头,打了个哈欠,说道:
“我也没头绪,明天再看吧,毕竟忙了这么久,大家也都累了,先睡吧。恩,你们可以分一下,明天每个人去专门对付不同的人,这样效率高一些。”
反正镇子里禁止打斗,也不必担心人员分散后被围攻。
众人面面相觑,只好点头应下,简单分配了人手,然后陆续告辞离开。
最后,只剩下个洛淮竹杵在原地愣神,没动。
季平安好奇看向她,连日来在山中赶路,少女本就邋遢的模样愈发凄惨。
头发乱蓬蓬的,小脸上也不知什么时候,蹭了一抹灰。
季平安下意识抬手,用温润的拇指帮她刮干净,然后逗弄般道:
“怎么不回去睡?”
洛淮竹愣了下,一个激灵,好像一只突然被撸的土拨鼠,低下头,瘦削的肩膀显得有些孤单,小声道:
“不困。”
季平安狐疑道:“真的?”
洛淮竹没吭声,她才不会说,就是想和季平安多呆一会。
不善言辞的“道痴”这两天压力很大。
她只是不怎么表达感情,但不意味着真的无感。
进入道境后,少女瘦削的肩头便扛着钦天监全部的希望,按照她的性格,本该是蒙着眼一路狂奔,谁也不理。
但她没有,而是放缓了速度,沿着原始森林绕圈,寻找尽可能多的星官,然后努力把他们带过一个个关卡。
但她饶是已经很努力很努力了,可跟在身后的星官,仍旧不可避免地越来越少,越来越少……
她没说的是,中午在镇妖关下时,她真的很想哭。
因为当时以为,王宪几个人她也没办法带进镇子里了,也许还要依靠他们几个牺牲自己,才能掩护自己进来。
到时候,整个镇子里只会有她一个星官。
外面看着这一幕的“大家”会怎样伤心难过?
但就在那个时候,季平安来了,原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他,意外地出现,然后好轻松地,就把大家都带了进来。
洛淮竹有些开心,也有些惭愧。
这时候,等众人都离开,她终于垂下头,蚊呐般地沮丧道:
“我是不是……很没用。差点一个都没带进来,现在也帮不上忙。”
季平安愣了下,看了她黯淡的侧颜几秒,才反应过来,猜出了少女的想法,轻声说道:
“当天榜第一……很累吧。”
洛淮竹感觉心一下被踢了一下,愣住了。
这是没人给她说过的。
季平安轻声说道:
“大赏这么大的事,结果全部希望都压在你身上,天榜第一看上去风光,但压力何尝不大呢?其他宗派好歹都有至少两个厉害的,可以分摊扶持下,咱们只有你一个。”
洛淮竹眼圈一红,少女侧过头,不给他看。
显然被戳中心事。
所以啊,不要看一个人外表上憨憨的,道心通明又不是蠢,心里什么都明白呢。
突然,就感觉头发给一只温暖的手掌搓了搓,季平安嫌疑地揉了揉,说道:
“这全是灰,快回去洗头去,放心吧,有我呢。”
“恩!”少女脸一红,跃下凳子,跑掉了。
听到那句“放心有我”,她心中压了好些天的沉重一下烟消云散了。
她自然也没看到,季平安望着她背影无奈的眼神。
世人都知道,大周国师虽然会打手板,但其实是个很小肚鸡肠的人,也是个蛮护短的。
参加大赏,起初的目的是为了合理且顺利地获得开启“观星”的资格,但越往后,越成了一种责任。
好歹是老子一手创建的钦天监啊,怎么我死了以后,就能给外人欺负?
出手解决演武也是一样的逻辑,虽然龙椅上那个没见过的后生,已经不知道身上还有初代神皇那混蛋多少的血缘。
但起码大周这座王朝可有自己一多半的功劳,岂能让墨林的小家伙压的黯然失色?
所以季平安出手了,看上去多管闲事,但要不那样做,就不是他了。
包括这道境的一场,且不说之后的“观天”。
自己在场的情况下,若是输的太难看,连一群后辈都护不住,岂不是很丢脸?
不过说起来……
季平安半靠在床榻上,望着古色古香的窗幔,心中自语:
“辛瑶光你搞什么飞机,这个镇子……熟人也太多了吧。”
……
隔壁。
道门的弟子同样围在圆桌旁,分享彼此的看法。
“……大概就是这样了,我们认为,这些有‘职业’的镇民,最为可疑。”当初那名打假赛,故意输掉比武的道门弟子指着桌上的纸上,说道。
圣女俞渔“恩”了一声,矜持高冷地瞥了眼圣子:
“你什么想法?”
圣子并没有坐在桌边,而是背负双手站在墙角,因为他觉得坐在一起比较跌份,此刻淡淡道:
“吾有一法,汝等静听。”
刷——一群人竖起耳朵,心想莫非圣子有何高论?
便听圣子语带笑意,道:
“你等可曾听闻,宝物有德者居之?何谓德?于我等修行者而言,便是气运加身,自古天骄,皆背负大气运,掉落悬崖都可得宝,无论何等险境都可安然无恙,而我……无疑便是大气运者,待我明日依次接见那些镇民,愚民愚妇必将纳头便拜,将仙缘拱手奉上,岂不快哉?”
空气短暂安静了下。
众人若无其事转回头,没有理会“圣有德”,道:
“我们继续,刚才说到哪里了?”
圣子被忽视了,颇为不悦,拂袖化作一道光影遁走,只留下一句:
“竖子不足与谋!”
俞渔松了口气,忽然精致粉白的小脸上,浮现一丝凝重:
“我倒是发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你们有没有觉得……镇子里的部分人,模样有些许眼熟?”
眼熟?
听到这句话,有人疑惑,但也有几名弟子若有所思,其中一人道:
“原来不只有我一个人有这种感觉。”
见其他人望来,这名出身书卷部的弟子鼓起勇气道:
“镇子里部分人,或者说,方才我们怀疑的那些人里,其中好几个有些面熟,我仔细回忆了下,其中几个,好像与大周神将们有些相似,还有两个,让我想起了初代国公……”
经他一形容,不少人都心中一动。
一人道:“好像还真是,比如那个石匠,我看着就像陈玄武将军,但和画像上又不太一样,年轻了很多。”
对于大周开国功臣们,他们并不算陌生,不提城中的庙宇,便是书摊上的画册,也都有描述。
关于这些人的故事,也广泛流传于大周各地。
但一来,画像本就与真实模样有差距,即便是墨林画师出手,也只是捕捉神韵居多,完全临摹肖像这种较为少见。
其二,则是功臣们虽有画像,但都是立国后留下的,与年轻时气质,外表都不一样。
所以不太确认。
“看来,这可能就是破局的关键了。”俞渔有些兴奋,她自觉找到了大秘密。
急切地想要抢在季平安之前寻到仙缘,好狠狠去他前嘚瑟一番。
她脸色满是认真:
“镇子里的人,很可能并非凭空捏造,而是有历史原型的。而这,就是留给我们的线索,我今日尝试接触了几个人,都不很愿意搭理我们这些外地人,好像对我们很抵触,假若他们真是神将与国公们的性格,那也许可以针对性打开突破口。
“另外,这么说的话,那些模样熟悉的,必然是重要人物,类似老板娘这种看起来特殊的,反而可能是障眼法,毫无价值。”
众人精神一震,觉得有理,道:
“那神将与国公们什么性格?”
俞渔琼鼻微皱,哼哼道:
“本圣女岂会知晓,你们平时没有研读功臣们的传记么。”
众人相视沉默。
……
窗外,夜色渐浓。
客栈内一间间屋子陆续熄灯,在原始森林中奔忙三日,饶是破九修士,其实也疲惫不堪,只是硬撑着罢了。
讨论后,无论是否有头绪,都选择了回屋睡觉,否则头脑昏昏沉沉,更没意义。
黑暗中,季平安睁开双眼,披上外套,迈步走向房门。
推开二楼的雕屋门,来到一条走廊上,左右两侧是均匀分布的客房,他迈步走到栏杆扶手边,朝下望。
只见客栈一楼的大厅内,灯光大都熄灭,一张张桌子沉浸在黑暗中,一动不动。
客栈的门关闭了,但柜台处还亮着一盏灯,戴着头巾,麻布衣裳袖口卷起,显得颇为干练的老板娘正一手记账,一手噼里啪啦打着算盘。
脸上带着美滋滋的笑容。
沉浸在数钱的快乐中,直到季平安走近了,才恍然发觉,抬起头来惊讶地看了他一眼,眨眨眼,说道:
“茅房在后头,我来带你去。”
说着,这位性格洒脱,颇为热情的女子,便扭着臀儿大大咧咧,朝客栈一角领路。
季平安却没动,只是眼神有些缅怀地看着她的背影,忽然轻声道:
“三娘,有酒吗?”
老板娘身躯猛地一震,脖颈一寸寸扭过头来,瓜子脸上先是错愕,继而茫然:
“你……认得我?”
……
御兽宗的某间客房内。
房间黑漆漆的,半点光亮都没有。
卧房正中央,桌椅被搬到墙角,一只硕大的,毛发透明无暇的肥胖雪原熊躺在地板上,呼呼大睡,发出低沉有如北风呼啸的鼾声。
床榻上,红色锦绣面,白布绕边的被子中间,拱起一团隆起,忽而辗转,忽而反侧。
“呼。”
突然,一只小手从被子边角伸出,掀开一条缝,然后猛地一掀,赵元央一颗小脑瓜从被子里钻出来。
整个人坐在床上,双手紧紧握着小被子,粉雕玉琢般的小脸上,显出一丝紧张。
看到大熊时,那股不安感才稍有消退,额头上却已沁出细密汗珠。
御兽宗内,只有极少人才知道,赵元央认床。
所以,她来了神都后一直没怎么睡好,经常要栾玉抱着睡,好不容易认了神都的床,结果又进了道境。
“唉。”
赵元央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整个人蔫了吧唧,很没有精神。
连续折腾了三天,小姑娘实在受不了,可身体明明已经很累了,却死活睡不着。
她磨蹭了几下,裹着被子跳到地上,脚丫踩着地板,发出清脆的“啪嗒”声。
走到大熊旁边一屁股坐下,然后身子一歪,侧头靠在大熊起伏圆滚的肚皮,眼皮疯狂打架,但还是不行。
“呼噜……呼噜……”
她不倒翁般重新坐直,抬起小拳头,锤了大熊的肚皮一下,见没声了。
正要靠着睡,结果停顿两秒后,雪原熊鼾声再起:
“呼噜……呼噜……”
赵元央崩溃了,凌空抓出令牌,将大熊收了进去,然后小小的一个人,裹着被子呆坐在地板上,怔怔走神。
这时候,她突然听到一些声音,稍微精神了些。
磨蹭地站起身,一点点走到了门口,推开房门,盯着黑眼圈走到栏杆边,朝下一望,然后愣住了。
……
“你……认得我?”
裴三娘怔然,眼神中满是困惑。
她记得很清楚,自己没有介绍过名字,难道是镇子里的其他人告诉对方的?
可是……为什么,面前的年轻人语气那般复杂?
季平安笑了起来,熟稔地自顾自走到柜台里。
然后抬手拉开了左侧第三个柜门,果然从中拿出一只带网眼的筛子。
又拧身掀开右侧第二个陶缸,果然发现了一缸浊酒。
用筛子开始给自己筛酒。
熟悉的,就仿佛从前。
“不……认识啊。”季平安说道。
……
ps:错字先更后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