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一枚静音符咒飞出,“啪”地糊在门窗上,将这处小院彻底隔绝,窗户上灯火剧烈抖动,而后“噗”地灭了下去。
一夜疯狂。
翌日天明,当季平安躺在床上,睁开双眼时,发现枕边空荡无人,只有床铺尚有余温。
他沉默了下,起身穿上外袍,挥手散去屋中沉郁气味,而就在战场打扫完毕后,他隐约听到空中传来尖锐啸叫。
季平安推开门扇,只见庭院上方一抹金光降落,吹起强烈的风压,院中尘土呈环状扩散。
继而,空气中一道人影,一点点油画般勾勒出来:
身披羽衣大氅,头戴莲玉冠,右手一杆银色拂尘,腰间悬着半卷天书。
气质缥缈,姿容角色的女道人徐徐降落,一双狭长双眸,无喜无悲地看向季平安。
“你受伤了?”辛瑶光以阳神状态现身,第一句话却是这个。
季平安愣了下,心想自己与大护法交手时,虽受了些伤,但在破境后已恢复大半,这都能看出来?
女剑仙只凭阳神,就有这般眼力?
他笑了笑:“区区小伤,不无大碍。”
辛瑶光淡淡道:
“气血亏空,元气枯竭,面色尚且泛白,看来你不久前经历了一场苦战。究竟发生何事?”
“……”季平安沉默了下,说道:
“掌教慧眼,我的确才从三黄县回返……”
接着,他将情况大体讲述了一番,听得辛瑶光面色变幻,正色道:
“四圣教竟猖獗至此,本座远在神都,却是不如你消息灵通了。”
季平安说道:
“也还好,我与圣女询问过,三黄县之灾,绝大部分都还只是疾病……在水中蛊虫被杀后,百姓们很快会恢复过来,大略等同于一场大疫……真正成为铁尸,以及被铁尸杀死的终归有限。”
考虑到凡人诞生“铁尸”的概率,的确如此。
这也是令季平安松了一口气的原因。
不过也幸亏铲除蛊虫及时,否则时间再拖久一些,那些染病的人,就算转化不成,也要活活病死了。
接下来,只要朝廷拨款,对这一县休养生息,虽遭逢大难,但终究可以慢慢恢复元气。
这也是辛瑶光没有敏锐察觉的原因:若三黄县一地真的死伤大半,国运必然会有反馈。
届时,饶是身处神都,道门也会有所感应的。
如今只能说,国运稍有波动,但涉及规模还不够,故而才消息滞后。
可季平安这简单的几句话,落在辛瑶光耳中,却更有不同。
时隔不过数月,当初的小星官,非但修为再次提升三个小境界,更轻描淡写,挫败魔教如此一桩大事。
辛瑶光不禁回想,自己在这个年纪,成就如何?
还远不如眼前的少年人。
只是若她知晓,眼前之人的真实身份已经成了自己的“太师祖夫”,不知又会作何感想。
“呼,这边事情,本座知晓了,”辛瑶光平复心情,终于问出关键问题:
“你说……有人要见我?”
季平安“恩”了一声,解释道:
“在这次江湖会盟中,我被贵派初代掌教找上,想通过我联络道门。”
是真的……辛瑶光贝齿紧咬,这一刻,阳神状态的女道人神态活现,目光恍惚:
“你……如何肯定其身份?”
季平安微笑道:
“华阳掌教就在学宫客房内,还请辛掌教与之单独见面,我相信,你有办法验证。”
辛瑶光咬了咬嘴唇,点头说:
“带路!”
不多时,二人缓缓走到了魏华阳的所在的客房外。
季平安敲了敲门,说清状况,等到屋内传来一声“恩”,他才转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辛瑶光深深看了他一眼,深吸口气,双手紧握,难以遏制心头的紧张与复杂。
没说什么,阳神穿过房门,没入其中。
季平安看了眼紧闭的雕门扇,沉默了下,迈步离开了这座院子,来到前厅,坐下安静等待起来。
他毫不担心这场会面的结果,只需要耐心等待。
蝉鸣声中,他抬起头,望向远处高耸的观星台,心想:监正那小家伙,到底跑哪去了?
……
澜州东南方向,某处关隘处。
大片营寨驻扎,拱卫出一座小镇般的区域,戒备森严,进出车马都有士兵检查、护送。
俨然一派“军镇”的派头。
此地,正是澜州境内,“大东军府”所在。
只是这夜,天空尚且未曾明亮的时候,军府上方的天空上,突兀泛起金光,一圈圈扩散。
如同光质的“炮弹”轰击在看不见的阵法屏障上。
军府城头上的守卫大惊失色,城头上一架架法器火炮调转,朝向天空,同时吹起号角,惊醒了整座城镇。
府内中军“大帐”内,一架屏风后方。
此地最高长官,封号“大东神将”的白袍男人盘膝打坐,竟未离开。
猝然听闻号角,白袍神将撑开双眸,只见面前桌案角上摆放的一只虎符剧烈震动。
它感受到了源自强敌的威压,应激闪烁。
但没有神将的命令,军府的“防御阵法”无法自行回击。
见状,大东神将冷哼一声,手握虎符,其上登时有虚幻碧色火焰吐出。
循着他的手臂,包裹身躯,在其身后隐隐凝聚出一尊虚幻披甲神将。
虎符复苏,化作一道乌光冲破大帐,逆势而上。
“嗡!”
在一声如同气波炸裂的响声中,漆黑的,泛着金色涟漪的天穹,霍然裂开一个黑洞,洞中是一角璀璨星空。
星光蔓延而出,凝聚为身披古怪长袍,负手而立的钦天监正。
只是以“老好人”著称的观天星官此刻面色冷漠,俯瞰下方,呵道:
“大东神将,出来见我!”
观天境大修士威压弥漫,城头星光黯淡,满城士兵胆寒。
“砰!”
一道人影破空而出,面庞方正,手持一杆大枪的白袍神将凌空而立,一手擒握接回虎符,扛着头顶威压,脸色微微泛白,沉声道:
“监正造访,有何贵干?”
钦天监正眼神淡漠:“你不知?”
大东神将沉默片刻,道:
“营中此前少了一支浮屠军,本将察觉后,立即予以调查,昨夜方查明情况……可是为此事而来?”
监正一言不发。
大东神将抱拳说道:“监正稍等,末将这便去提押人犯,可否?”
监正闭上双眼。
大东神将道:“多谢。”
而后在军府士兵、将官们困惑的目光中遁回地面,至于二人之间的几句近乎打哑谜的对话,更是令一群人困惑不已。
“什么人犯?涉及到浮屠军,还有钦天监?”有将官不解。
另外一边。
大东神将化作流光,抵达城中某座营帐外,掀开帘子,就看到孙显祖披着衣服,迎了上来,诧异道:
“将军,外头何事喧哗?”
颌骨突出,眼窝深陷的中郎将自上次前往余杭,在府衙大牢中强行搜刮季平安记忆,遭到反噬。
神魂遭到重创,被带回军府休养,这段日子都在养伤,不知外界情况。
晚上惊醒后,还浑然不知状况。
大东神将脸上浮现笑容,伸手按住他的肩膀,扶着他坐下休息:
“无甚大事,只是来找你问询一件案子。”
孙显祖没来由心中忐忑:“案子?”
大东神将点头,盯着他,说道:
“你上次去余杭,被钦天监季司辰所伤,心怀怨恨,回返军府后暗中伪造本将手令,派遣一支浮屠骑兵前往伏杀此人,对不对?”
孙显祖愣住了,茫然道:
“什么?将军,我怎么可能做这种……”
大东神将面露失望,眼神也冷淡了下来:
“如今,钦天监正找寻过来,总要有个交代。你若不认罪,莫非要让本将认这个罪?还是让陛下领这个罪?”
孙显祖瞪大眼睛。
大东神将自顾自说道:
“所以,最合适的人还是你。只是你既不愿意配合,那就只能畏罪自杀了。”
说完,他按住后者肩膀的手微微用力,一股气机灌入孙显祖体内。
堂堂中郎将瞳孔放大,捂着心口颓然倒下,死后眼睛瞪的滚圆,不愿闭合。
大东神将面无表情,拎着他的尸体走出大帐。
不多时,军府上空金色天空一点点淡了下去,直至消失,那股庞大的威压也散去,无数士兵与战马只觉精神一松。
望向监正离去的方向,眼神中写满了忌惮。
只有人群中的大东神将脸色难看,双拳紧握,发出骨节咔咔爆响声,却最终只是在一群将官的注视下折身返回大帐。
“他走了。”
白袍神将踏入中军大帐,望向不知何时,等在屏风后的身影,说道。
旋即,一道人影走了出来。
赫然是一名面白无须,手持拂尘,身穿蟒袍的老太监,吐气道:
“监正云游数年,不想今日竟为此事出头。”
大东神将没接话茬,只是盯着老太监:
“公公……如此这般可还满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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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