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之所以震怒。
来源于宁波府定海县士人作乱。
一群人跑去了县衙,闹的鸡飞狗跳,甚至打死了一个县尉。
这对朱棣而言,显然是不可忍受的。
朱棣随即道: “下旨厂卫,立即命缇骑赶赴定海县,捉拿所有牵涉此事的人员,一个不留,统统格杀勿论。”
众臣听罢,尽都默然。
朱棣道: “下旨各处学官,命他们约束读书人,再有胆敢滋事者,当地学官也难辞其咎。”
金幼孜沉吟片刻道: “陛下,此事闹的太大了,读书人作乱……旷古未有也………”
朱棣瞥了金幼孜一眼,漫不经心地道: “这也叫闹的太大?凭几个读书人,也敢称之为作乱?他们是什么东西!朕畏民变,畏军中哗变,畏武臣谋乱,唯独不畏的,便是秀才造反?”
“……”
朱棣道: “这些人为何作乱?”
金忠道: “说是……因为有不法的读书人,勾结了太平府经商,引发了民愤。又觉得当地的县衙,包庇了这些经商的读书人。除此之外……便是因为逃户的问题,说是在宁波府那儿,不少百姓闻风而动,不思生产,争相下海,出海之后,或是随商船、货船下西洋,或是随船返航去太平府,说是民生凋零,整个宁波府上下,已是哀嚎遍野了。”
朱棣澹澹地道: “哀嚎遍野?百姓跑了,怎么就哀嚎遍野?百姓跑了,又何来的民生凋零?”
“这……”
朱棣冷冷地道: “简直就是一派胡言。”
金忠道: “事情的起因,似乎是太平府那边,为了吸纳人口,到处给落户的百姓送银子,听闻现在一,便好送出数万两纹银……”
朱棣听到这个,眉头皱得更深: “此事,朕有耳闻,但是每送这么多?”
“正因如此,所以天下各府县的百姓,才闻风而动,这也是各府县对于太平府,极为不满的缘故。”金忠道。
朱棣低眉,不语。
夏原吉道: “陛下,太平府已分封了出去,只算是藩镇了,而朝廷所治,除应天府之外,便是这十八省及其各都司。现在太平府如此,等于是吸引天下逃户,至芜湖郡国,这于我大明社稷而言,未是好事啊。”
夏原吉这番话,倒是有充足的理由。
若是太平府也隶属于朝廷,倒也还好说,可现在人家已封了藩,至少也拿到了太平府的小产权,现在又如此赤裸裸地吸纳百姓,这于朝廷,打击可谓沉重。
朱棣道: “那么你有何高见?”
夏原吉道: “臣以为,理应令芜湖郡王殿下,杜绝外府县人丁落户,还有地方上一些士绅以及读书人,暗中从商,只怕这也有违君子之道,也应予以一些惩戒。”
顿了顿,夏原吉接着道: “陛下,臣并非对新政有所微词,只是陛下封藩,本意是将新政暂时局限于太平府内,再斟酌着,是否慢慢推行,可太平府这样的做法,太过急躁,臣以为……还是徐徐图之,从长计议为宜。如若不然,天下振动,军民不安,这岂不是因小失大?”….
朱棣没有做声。
夏原吉不知道朱棣这算是什么反应,他略显尴尬地道: “秀才作乱,确实闹不出什么大动静,臣所担心的是,十八省之士人,都与这定海县士人一般,不能与朝廷同心同德……”
朱棣张口道: “此事,再议吧。”
散了朝,朱棣侧目看一眼亦失哈: “东厂要好好的督办,不只如此……这夏卿所言之士人离心离德,这也要着紧着查一查。”
亦失哈忙道: “是,奴婢遵旨。”
朱棣又道: “太平府这样招揽
百姓,每便是数万两纹银之巨,入他娘的,这是银子,不是粪土。这个,也要查一查,让他张安世自己来报账,现在的年轻人……不懂得节省和节制!”
亦失哈道: “奴婢记下了。”
朱棣叹了口气,道: “朕真的是操碎了心啊。”
亦失哈干笑道: “陛下理万机……”
“放你娘的狗屁!”朱棣大骂道: “少来闲扯这一套。”
亦失哈吓得脸色骤变,忙是拜下,叩首道: “万死。”
朱棣低头,喃喃道: “离心离德,离心离德……他娘的,朕比之太祖高皇帝,已算是宽宏了,竟还离心离德……莫不是杀少了……”
朱棣年纪老迈了,此时渐渐喜欢上了自语。
亦失哈更不敢接茬。
又过一些子,亦失哈来报: “陛下,定海县的那些读书人,已统统拿下了,按着陛下的吩咐,明正典刑之后……”
朱棣一挥手: “知道了。”
他对此事,没有太多的兴致,甚至可以说,这在朱棣看来……本身就不是什么大事,敢杀官闹事,朱棣的刀自然比他们的刀更利。
却听亦失哈接着道: “不过,奴婢听闻了一些事。”
朱棣知道亦失哈话里有话,便瞥了亦失哈一眼: “何事?”
亦失哈道: “诛杀的十三个读书人,虽是已死……可许多府县听闻之后,却纷纷在本乡为其建祠凭吊,为之悼祭者,倒也不少……”
这等事,也算是士人的老规矩了。
从东汉的党锢之祸开始,但凡有因为抗争而死的读书人,天下各州县,为表彰他们的事迹,往往建祠悼念,此等在皇帝眼里的千秋罪人,却往往能获得巨大的声望。
朱棣听罢,只冷哼一声: “这是做给朕看呢,还是做给他们自己看呢?”
亦失哈不敢吭声。
只是朱棣却只冷笑一声后,像是有些失望地道: “就这些?”
“还有一些事。”亦失哈忙道: “许多地方流言,说……说……”
亦失哈不是不敢说,而是知道后面的话极可能会让朱棣不高兴。
朱棣平静地道: “从实说。”
亦失哈这才道: “说芜湖郡王……已是王莽,政令只出芜湖郡王的王邸……”
朱棣依旧面无表情。
亦失哈看了看朱棣的神色,才又道: “奴婢也知道,这不过是险恶之徒的流言蜚语……”….
朱棣道: “王莽未篡之时,却是天下归心,多少士人,视他为贤人,张卿家一举一动,都被人视为贼子,这样的人,竟要比之王莽,他们是瞧不起王莽,还是高看了张卿?”
亦失哈显得尴尬: “只怕……是故意想要挑拨君臣,所以奴婢才以为,这些人用心险恶……”
朱棣只颔首。
正说着,外头有宦官来,道: “禀陛下,皇孙殿下求见。”
朱棣听罢,脸色一下子好起来。
孙儿来看他,自是高兴的。
他年纪大了,这深宫之中,只有亦失哈陪伴他。
他的儿子,见了他,便如老鼠见了猫似的。
反是这孙儿……他最是牵挂,只可惜,这孙儿现在在太平府,事多。
朱棣唇边的笑意掩也掩不住,甚至连声音也轻了几分,道: “叫进来。”
亦失哈此时便知,陛下这个时候的心情很好,当下也喜笑颜开: “奴婢替陛下去迎皇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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