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这兄弟船业里,人声鼎沸。
所有的汉子,取了簸箕和箩筐,将堆积如山的铜钱和碎银统统收拢起来,而后七八个账房,开始进行结算,随即再将银钱入库。
古代最不方便的,就是货币问题。
当然,也不是没有方便的货币,比如说宝钞,不过……却无人敢问津。
因此银钱入库,入账和支出,反而是张安世最头痛的问题。
张安世已在这儿呆了足足一天了,此时夕阳西下,晚霞如火,烧红了半边天,可张安世还是不敢离开,因为这银子不彻底结算入库,他不放心。
这可是一个月来的所有盈利,不盯着怎么成。
他心里哀叹,若是自己兄弟在,三凶只需横眉冷对的伫在这里,哪一个账房和伙计敢偷偷藏钱?
偏偏兄弟们吃了牢饭,眼下也只有自个儿在这里盯着了。
一枚枚的铜钱,用草绳窜起,一千枚一贯。
所有的碎银,统统上秤,记录数量。
之后,这些银子都要重新熔炼成元宝,再进行封存。
而雇请来的帐房,不少都是朱金帮忙找来的,没办法,突然大规模的结算,张安世对这方面的经验不足,只好委托朱金了。
反正朱金现在见了他,就好像老鼠见了猫,从他身上挣了钱,都觉得夜里睡不着觉,张安世对此人还算放心。
他坐在椅上,假装喝茶,实则却是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这里的每一个人,防止有人偷偷藏了钱去。
就在这时,外头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哒哒哒……
哒哒哒……
马蹄声止住。
随即,有人落马,紧接着便是急促的脚步。
片刻之后,一个人便如小山一般,出现在了大门口处!
不是朱棣是谁?
朱棣顾盼着进了小楼。
张安世一看,腿又开始软了。
不知从哪里来的毛病,现在看到朱棣腿就软。
“见……见过……”
朱棣眯着眼,看着张安世,立即道: “见过本侯爷吗?”
张安世恍然大悟,立即笑嘻嘻道: “武安侯?”
朱棣颔首。
这武安侯三个字,还是让楼中的伙计和帐
房们诧异地抬头,偷偷瞄过来。
这些人都是三教九流之辈,当然知道兄弟船业的东家肯定不简单,但是万万没想到,竟还是一个侯爷。
在许多人的心目中,这已是高高在上,自己一辈子也攀附不起的存在了。
张安世立即殷勤起来,围着朱棣开始团团转: “来,侯爷……您喝茶,哎呀,侯爷您这身子骨……可真是矫健。我坐在这里的时候,还在想,怎么我眼睛老是跳,莫不是要遇大贵人?转眼……你就来了。”
朱棣: “……”
想到张安世不久之前还不可一世,动辄对自己骂娘,转眼之间,又可怜巴巴的样子,朱棣深吸一口气,道: “这里头有一半是俺的买卖?”
张安世在这上头倒是实诚,没有半点犹豫就道: “对呀,当初我们不是说好的吗?你给了我银子,后来我说咱们一起做买卖,契书上就有,我还请了保人,签字画押过的。”
朱棣满脸通红,兴奋地搓手道: “没想到你竟还有这份义气,这一点倒是和俺很像。”
“这当然。”张安世挤眉弄眼道: “要不咱们怎么是……亲戚呢。”
朱棣看了看周围,不由道: “这是在做什么?”
张安世道: “结账。”
“结账?”
“这不正好买卖一个多月了吗,月末要将帐清一清。”
朱棣随即,目光就落在了那堆积如山的金银和铜钱上头: “这……便是……”
“是。”张安世斩钉截铁。
这可是皇帝啊,他娘的,没想到这一次真赚大了,自己居然和皇帝一起做了买卖。
当初张安世执意要让这个‘武安侯"来做大股东,其实理由很简单,他深知皇亲国戚做买卖在这个时代是犯忌讳的事,就算不犯忌讳,那也会被人瞧不起。
可上头有一个老兄挡着就不一样了。
更何况他现在还不是国舅嘛……
在永乐朝,最拉风的就是那些北平府出身的勋臣,有这些人给他遮风挡雨,看上去好像银子少赚了,可实际上……能赚钱的机会多的是。
张安世所考虑的不是赚多少钱的问题,而是安全的问题。
可现在……这大股东成了永乐皇帝。
朱棣显然激动无比。
即便是朱棣,也是第一次见着这堆积如山的金银和铜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