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契也是一晚上没睡着。
整宿都笼罩在亲爹的阴影中。
他很确定赵暨对自己动了杀心。
这是以前任何时间都没有出现过的,若是自己这次再跟赵暨作对,就算他不杀自己,也绝对会给自己扣上勾结魏韩以及欺君的罪名。
流放到别国。
不是说说而已。
诚然,这很可能会得罪自己身后的各种势力。
虽然赵暨并不怕得罪这些势力,但少了自己这么一个代言人,他们肯定会安插别的代言人,这个过程赵暨定不会很喜欢。
不然他以前也不会在赵暨眼皮子底下干那么多事情。
但……
自己怎么办?
赵契不想管事后如何,他只在意自己是什么结果。
他权衡了一晚利弊。
最终得出了一个结论:反正魏桓韩赭两个老匹夫根本就不把自己这个代言人放在眼里,看见自己就跟看见苍蝇似的。自己得罪他们之前,他们把自己当苍蝇,自己把他们得罪之后,他们最多还是把自己当成苍蝇,那自己得罪他们,又有什么后果呢?
想明白了这点,赵契瞬间就豁然开朗了。
虽说作为一个代言人,自己这么做很失败。
但培养一个代言人的代价巨大,周王室、南宫家甚至那群人,也不可能因此对自己怎么样。
因为……
这次自己本来就只是为自己谋利益,并非身后人指使。
他们要自己做的,只是配合南宫燕行动而已。
至于魏韩两家对自己的看法。
算个屁!
没要为了赵郢承诺的一些来自宗室的利益,就把自己的稳定地位搭上去。
“赵契,来了?”
赵郢抬了抬白的眉毛,颇有些颐指气使的意味。
他可不管赵契背后有谁。
对于他来说,这个所谓的平陵君,其实就是区区一个宗室的编外人员。
就算他代表的是各种难缠的势力,在自己面前也不过是一个小辈而已。
赵契笑眯眯地点了点头: “来了!”
赵郢微微点头: “好好表现!”
“好嘞!”
赵契认真道: “一定好好表现!”
两人的交流很简短。
却还是被人敏锐地捕捉到了。
“两位,你们是在探讨房中术么?”
嬴无忌一脸震惊地看着两个人。
一个人让另一个人好好表现。
另一个人保证一定好好表现。
好恶心。
赵契心中无名火起,转头就想教训一下这等口无遮拦的下流之辈。
但一看是嬴无忌。
是嬴无忌啊,那没事了。
毕竟自己告魏韩黑状的小本本,都是出自这厮之手。
这厮明显是赵暨身边的红人,自己现在正处于危险时期,没要招惹他。
赵郢却冷声一笑: “想不到我赵氏居然出了如此一个市井无赖般的女婿,着实让王室蒙羞,让整个赵氏蒙羞。嬴乾野人,也配入大雅之堂,陛下的眼光真是越来越差了。”
….
说罢。
悄悄运起真气,兵人境的威压,毫不留情地压向嬴无忌。
猝不及防之下,嬴无忌闷哼了一声。
但超品灵胎的体质,远远不是寻常胎蜕境能够比拟,哪怕他还没有炼化本命神兵,也基本到了兵人之下无敌手的地步。
即便是赵宁
这种一品灵胎的天才,恐怕也得跟本命神兵融合达到七层以上,才有可能跟现在的他一较高下。至于嬴无缺这种身怀帝血之人,可能要比赵宁要强些,但含金量也很难比得过嬴无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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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即便面对兵人境的威压,他也仅仅是气血翻涌了一阵,就很快恢复了正常。
甚至还冲赵郢竖了一个中指。
老丈人说的真没错。
这个老匹夫向来目中无人,而且还贼不讲究。
但没想到,这个近百岁的老东西,居然会偷袭刚突破胎蜕境的小同志。
简直不讲武德。
赵郢: “???”
竖中指?
竖中指又是哪国的礼节?
他虽然没见过,但已经从嬴无忌神情中读懂了一切。
怒气上涌,便再无保留,兵人境的威压倾斜而出,尽数压向了嬴无忌,今天他须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当众给自己磕一个。
“擦!”
嬴无忌暗骂了一声,只觉得自己身上仿佛压了万钧巨石。
这老匹夫恶心归恶心,但实力是真的强啊,而且对威压控制得极其精准,居然没有丝毫外溢。
属实有些难顶。
不过他明知这老匹夫这么恶心,还敢浪一浪,自然是有底气的。
他意念一动,如泰山般的压力便轻松卸开。虽说以他的修为,还没有办法完全掌握因天就地这门神通,更无法做到像赵暨那样挥洒自如,但借天地之势卸掉一些威压,还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而赵郢对威压的精妙控制,也瞬间失去了效果,就像是蓄洪的水坝,四面八方同时凭空出现了无数大开的水闸,顷刻间便逸散到重黎殿外每一个角落。
突如其来的威压,让所有人都打了一个寒颤。
赵郢察觉到失控,当即面色一变,连忙将所有气息内敛。
但就是这么短短的一瞬,还是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然后,他们就看到了面色阴沉的赵郢。
还有一个神色如常,目光还带着几分鄙夷的嬴无忌。
众人心中顿时了然。
啧啧!
这老匹夫,又对小辈出手了。
不过看这结果,好像没占到便宜,甚至还失控波及到了别人。
一旁的赵氏官员,都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都感觉有些汗颜。
心里也有些犯滴咕,现在谁不知道嬴无忌是赵暨身旁的红人,因为变法,甚至在百家学子心目中有了不低的地位。在如今王室人丁不兴的前提下,甚至能够称作王室的招牌。
….
没想到长平侯居然不顾身份,对他下暗手。
这是想在王室面前立威啊?
他们下意识屏住了呼吸,他们都是宗室的高层,当然清楚赵郢的动作。
今上朝,长平侯定会跟陛下有所冲突。
他们作为宗室的成员,自然是希望新地尽归赵氏所有,但也清楚搬空赵氏故土的风险。这次在朝堂上,他们是万万不敢站队的。
假装看不见,才是最明智的选。
但赵郢的所作所为,属实有些让他们脸红。
然而。
这件事情的始作俑者赵郢却没有半分羞愧之意。
他有的,只是怒意。虽然不知道嬴无忌怎么做到的,但就在威压失控的一瞬间,他就明白了这小子的恶毒用心,就这
么平白阴自己了一记!
他目光阴沉地看着嬴无忌: “你很好!”
嬴无忌拱了拱手: “承让!”
又是一个声音的声音响起。
“侯爷!嬴兄乃是我父王钦点的驸马,自然是年轻一辈中少有的俊杰。侯爷眼光着实毒辣,父王了许久时间才发掘的俊杰,侯爷居然三两眼便确认了。”
声音温和平静,听起来夸的感情也很自然。
但结合刚才的场景,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
嘲讽意味也太足了啊!
众人转身看去,冲那个俊秀英挺的青年行了一个礼。
“太子殿下!”
看见赵宁以后,他们的心齐齐咯噔了一下。
曾经的赵宁,虽然在修炼上也是当之无愧的天才,但在众人的印象中,还是那个略带书卷气的太子。
虽然监国的时候说一不二,却从未有过盛气凌人的感觉。
但如今的赵宁,经过北征一战,仿佛脱胎换骨了一般,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凛冽的气质,明明没有刻意调动丝毫真气,却依然让人有种面如刀割的感觉。
一品灵胎,恐怖如斯。
而且他跟重黎剑的融合,至少达到了第三层。
这是什么怪物?
他突破才几个月而已啊!
更重要的是,前线战争结束才多久,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而且看情况,太子和驸马算是跟长平侯杠上了。
一个一品灵胎,一个二品灵胎。
黎国百年来纸面上灵胎品阶最高的两个人,跟赵郢杠上了。
虽然大家都知道这次大朝会不会平静,但也没想到朝会还没开始,双方就直接兵刃相向了。
赵郢看向赵宁,也因为这凛然的气质有些心惊,不明白王室为什么接连冒出了两个小怪物,一个原产的一个外援的。不出意外的话,十年之内,两人然会先后突破兵人境。
就很难让人理解。
好在还没完全成长起来,不然自己面对的压力就大了。
他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道: “陛下目光如炬,老夫怎敢相提并论?驸马爷天纵之资,颇有乾王风采,只是不知从哪带来的一身匪气,属实有辱王室声名!”
….
“哦?竟有此事?”
赵宁转身看向嬴无忌: “嬴兄,你刚才很有匪气么?”
嬴无忌自我检讨: “我野惯了,平时都不怎么注意。不过看侯爷的反应,差点应激暴起,斩下我的匪首,匪气这玩意儿,想我是露出了一些的。”
赵宁担忧地点了点头: “那你以后得多加注意了,侯爷虽然年轻时便成了一方强者,但毕竟年龄大了,经不得吓!”
嬴无忌扼腕叹息: “有一说一,确实!”
赵郢: “???”
众人: “……”
这俩人嘴巴是真的毒啊!
嬴无忌这厮是不是有问题啊!
以前温润如玉的太子殿下,跟他混一起之后,怎么也变成了一个阴阳师了啊?
嬴无忌却还不满足,转身看向赵契: “平陵君!咱们年轻人火力旺,你也注意点,千万别吓着长平侯,说话的时候一定要有条理,最好能在心里组织几遍再说出口。”
赵契: “……”
这是在暗示我加大力度么?
他现在很郁闷,谁都不想说话。
好在这个时候,重黎殿的大门打开了。
文武百官皆是神色一凛,迅速按照官职排成了两队,有序进殿。
虽说重
黎殿规模不小,上朝的官员也一点不少,但按照礼制,诸侯国的朝会并没有太多的繁文缛节。
等文武百官站定之后,赵暨便坐上了王位。
“臣等参见陛下!”
“臣等参见陛下!”
“臣等参见陛下!”
赵暨神情平澹: “诸卿平身!”
他虽一夜未睡,却是须发整齐,眉眼之间尽是奕奕神采。
相较于朝中三个地位最高的臣子,不知道好到哪里去了。
尽管魏韩两地的百姓距离逃到新地还差得远,但昨晚一整晚都是利好的消息。
尤其看着下面站着自己的女儿和女婿,心情更是好到没边。
他扫视了群臣一眼,澹然问道: “诸卿可有事要奏?”
片刻沉默之后。
绛城府尹上前,汇报了一些民生的工作。
其他臣子,也都汇报了一些不疼不痒的事情,与寻常时候朝会并没有特别大的区别。
赵暨也象征性地回复了几句,朝会上就安静了下来,仿佛没有了下文。
好像,这次朝会并没有任何特殊,只是例行公事罢了。
魏桓韩赭眼观鼻,鼻观心,没有任何出声的意思,魏韩两地失火自然是天大的事情,但这件事情涉及到百姓迁徙,他们自然不会主动提及。
赵郢当然也不会说话。
虽说刚才被赵宁和嬴无忌气得不轻,也随时可能被赵暨问责,但他一点也不慌。
现在魏韩两家,还有一个背景神奇的赵契,都是我这边的人。
就算你赵暨威望再高,也最好三思而后行。
赵暨看这些人一个比一个沉得住气,心中不由冷笑,果然是事先商量好的。
….
既然你们不开口。
那孤便先开口。
他神色冷峻地看向赵郢: “长平侯!孤听闻赵土出现暴乱,酷吏逼民反,致使数万户百姓流离失所,可有此事?”
啊?
这突如其来的发问,让赵郢忍不住怔了一下。
没想到赵暨居然以此方式打开了话题。
主动迁徙变成了流离失所,这就有些说法了。
他很快就回过神来,布满皱纹的眼皮抬了抬,一副垂垂老朽的模样: “啊?陛下,竟有此事?”
一举一动,语气神态。
就像是本该颐养天年,静等黄土埋身的老者,强行被抬上了朝堂一样。
嬴无忌在旁看得之撇嘴。
就像看到刚才还哼哼哈哈在公园盘树的功夫老头,转眼就在公交颤颤巍巍绑架年轻人让座一样离谱。
赵暨早料到他会如此,也不生气,语气平澹道: “多年以来,长平侯都代孤管理赵土,发生这么大的事情,长平侯居然不知道?”
赵郢做出一副努力思考的模样,过了好一会儿,还是一脸不解地摇了摇头: “老臣虽年迈,但对待赵土政务,未曾有半分废离,多年以来赵土政通人和,从未出国贪官酷吏。
老臣时时刻刻政务,还从未听闻百姓流离失所之事。
是不是陛下政务繁忙,批阅的奏折太过,导致看错了?”
赵暨上下打量着他: “孤虽理万机,却还没有到眼的地步,长平侯如此年纪,都尚且能为赵土殚精竭虑,孤又怎么会看错奏折?宁儿,将这份奏折念与长平侯听。”
“是!”
赵宁接过奏折,当着群臣的面朗声念道: “腊月二十,黎北荒野之间流民无数,经原阳令查实,皆为北境五城百姓。盘问之后,皆是因为不堪所居之地酷吏折磨,
故趁年末岗哨松懈之际,举家迁往新地。”
赵郢眼皮跳了跳,连忙说道: “绝无此事!北境五城近些年风调雨顺,政绩更是冠绝大黎,何来民不聊生之说?何况北境五城长久毗邻狄国,向来防守严密,怎么会出现岗哨松懈之事?”
赵宁澹笑道: “既然北境五城如此和谐安定,那又为何有流民连年都不过了,在本应该阖家团圆的时候北逃?而且还能逃过严密的岗哨,长平侯是不是年事已高,被手下蒙蔽了,不然怎会说出如此自相矛盾的话?”
听到这话,朝堂上的气氛顿时压抑了不少。
平时不论长平侯怎么样,王室明面上都会给这位宗室老人一个面子,无论私下怎么样,在朝堂之上都颇为客气。
赵宁说这番话的时候虽然言谈举止都看似温和,却把刚才就有的火气,直接带上了朝堂。
赵郢本想湖弄过去。
但看赵宁这意思,好像根本不打算跟人湖弄。
既然如此。
那我也不装了。
我摊牌了。
他思索片刻,做恍然大悟状: “老臣想起来了!近来太子殿下北征连战连捷,北境五城百姓甚是振奋,皆认为新地乃大黎兴盛之机,又闻言新地虽落成却无民可用,便自高奋勇想要前往新地。
….
老臣心想这是天大的好事,便没有阻拦。
没想到却被女干邪之辈找到漏洞大作文章,明明是彰显军民一心的大好事,却被说成酷吏导致流民流离失所。
用心之恶毒,可见一斑!
还请陛下明鉴!”
赵暨似笑非笑地打量着赵郢: “这么说,是孤错怪长平侯了?”
赵郢拱手道: “陛下理万机,偶尔被女干佞蒙蔽在所难免,这并非是陛下之过!”
呵……
直接帮孤脱罪了!
脱罪脱罪,那就说明还是有罪。
赵暨似笑非笑道: “孰女干孰忠,暂且放下不谈,孤还没到忠女干不分的地步。长平侯,孤再问你几个问题!”
赵郢垂着眼帘: “陛下请问!”
赵暨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他: “北征大捷是年三十才传出的消息,三处要塞未定,新地便时时刻刻会受到狄国的反扑。
但流民却提前了三天便出现在了北境荒野之中,若他们迁到了新地,三处要塞却没有攻打下来,导致数万户百姓家破人亡,这应该让谁血债血偿?”
“这……”
赵郢噎了一下,但很快想到了反驳的方式,语气沉痛道: “赵土百姓满腔热忱,不忍看陛下遍发徙民令却无响应。老臣也是坚信陛下,既然发了徙民令就一定能护百姓周全,再加上百姓众志成城,才忍痛批准他们出城。百姓之诚心,老臣之忠心,还望陛下明鉴啊!”
你徙民令都发了,怎么可能用新地未定来搪塞我?
赵郢说话的语气十分委屈,甚至真气都好像出现了失控,向周围逸散了不少。
信号来了。
魏韩两人对视了一眼。
韩赭首先向前一步: “陛下!长平侯之忠心天地可鉴,老臣甚是敬仰。长平侯此举虽未经缜密考量,却也是坚信大黎之繁荣,陛下之英武。新地人口捉襟见肘之际,长平侯敢为人先,实乃大黎之福气啊!”
魏桓紧随其后: “老臣附议!长平侯忠肝义胆,实在令我等汗颜。还望陛***恤其良苦用心,莫要寒了国之肱股的心啊!”
接连两个巨老为赵郢站台。
场面顿时有些不妙。
好像只要赵暨再计较,便是刚愎自用的昏君一般。
但这位
黎王,却好像一点也不生气。
可不生气归不生气,却也没有反驳的意思,好像已经被这三个人说服一般。
其他臣子也都神情各异,没想到这番争论这么顺利就结束了。